与此同时,紫禁城,司礼监值房内。
此时,冯保看着不请自来的吕芳,顾不得其他,连忙放下手中的毛笔,上前迎接道。
“孩儿见过干爹!”
“嗯。”
吕芳闻言,在上下打量了冯保一番后,微不可查地应了一声,然后自顾自地坐于主位。
“干爹,您喝茶!”
在接过茶杯,轻啜一口后,只见吕芳将手上的茶杯放下,看向冯保所在的方向,出言询问道:“今天晚上又轮到你当值了?”
吕芳的话音刚落,冯保当即低下头,不假思索地应声道:“是的,干爹,孩儿年纪最小,入司礼监的时间也最短,因此像当值这种事,孩儿自然义不容辞。”
吕芳对于冯保的话不置可否,在沉吟片刻后,出言叮嘱道:“尽管如此,但也要多注意身体才是啊!”
吕芳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停顿了片刻,又紧跟着补充了一句:“干爹迟早会从这个位置上退下来,到时候,还得指望你来接班呢!”
待吕芳的话音落下,只见冯保的脸上满是惶恐不安的神色,连声应道:“干爹您说笑了,依孩儿看,您的身体还硬朗着呢!”
冯保在说完以后,当即上前,小心翼翼地替吕芳揉捏着肩膀。
“干爹,力度还合适吗?”
“嗯。”
见吕芳没有对此提出任何异议,冯保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然后更加卖力地替吕芳揉捏肩膀。
冷不丁地,吕芳突然说出了这样一句话:“冯保,要是有一天,你继承了干爹的位置,别忘了关照一下陆炳的儿子陆绎。”
冯保闻言,瞳孔骤然收缩,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震惊之色。
许久,冯保方才从这令人震惊的消息中反应过来,然后战战兢兢地询问吕芳:“干……干爹,锦衣卫不是一向跟东厂不对付吗,您为什么要……”
吕芳听闻冯保此话,缓缓睁开眼睛,似笑非笑地反问道:“是谁跟你说,锦衣卫和东厂不对付的?”
“这一切无非是为了避嫌罢了,你给我记住了,锦衣卫和东厂本就是一家,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在得知这一消息以后,冯保的脸上满是恍然大悟的神色,以往那些想不通的事情,在此刻,都找到了答案。
随后,只见冯保强行按纳住内心的激动之色,俯下身体,沉声应道:“多谢干爹指点,孩儿记住了!”
而冯保之所以如此激动,则是因为,吕芳是真的把他当作继承人来培养的。
不然的话,也不会跟他说这背后的秘辛了。
眼见冯保听进去了自己的话,吕芳的脸上浮现出欣慰之色,点了点头,缓缓道:“嗯,不错。”
……
就在这时,从司礼监的值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不多时,只见几名头戴小尖帽,身穿褐色衣服的东厂厂卫进入了司礼监的值房。
那几名东厂厂卫在进入值房以后,便单膝跪地,看向吕芳所在的方向,沉声道:“吕公公!”
吕芳闻言,将目光从那几名东厂厂卫的身上扫视而过,点了点头,出言吩咐道:“有什么消息,说吧!”
领头的那名东厂厂卫闻言,当即面露难色,并看向吕芳身旁的冯保。
冯保见此情形,适时低下头,向吕芳拱了拱手,毕恭毕敬道:“干爹,孩儿突然想起来,还有事情需要处理,就先行一步了!”
冯保说完,便打算迈步离开,谁知他还没走出去几步,便被吕芳出言叫住。
“站住,谁让你走了!”
“可……可是干爹……”
吕芳将冯保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摇了摇头,没好气地说道:“让你待着就待着,哪那么多废话!”
吕芳说完,又看向那名领头的东厂厂卫,摆了摆手,出言吩咐道:“不必避讳,有什么话就说。”
“是,吕公公!”
在得到吕芳具体的吩咐以后,那名领头的东厂厂卫,方才叙述起了打探到的情况。
“禀吕公公,咱们按照您先前吩咐的,在暗中盯着胡阁老,而就在不久前,胡阁老在收到小阁老写的一封信件后,便匆忙赶往了严府,二人于大厅商议了好一阵。”
“在商议结束以后,胡阁老便告辞离去,再然后,就是太医院的李太医被秘密请进了严府。”
坐于上首的吕芳,在听完这名东厂厂卫的汇报以后,不由得眉头紧皱,手指十分有节奏地敲打在椅子的把手上,发出‘哒哒’的声音。
“看来先前朝中有关严阁老生病一事的消息是真的,白天的时候,严阁老似乎是在硬撑。”
“平日里,小阁老就跟胡宗宪不太对付,而眼下,小阁老却顾不上这些,亲自给胡宗宪写了一封书信,邀请其到严府议事。”
“由此可见,事态已经到了极其严重的地步。”
“既然严阁老有病,那么先前李太医所说的就是谎话,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居然敢欺瞒陛下!”
想到这里,吕芳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无比冷峻,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起来。
正当其想要派出厂卫,将胆敢欺君罔上的李太医,拉到东厂好好收拾一番的时候,吕芳却突然冷静了下来。
“不对,李太医平日里谨小慎微,就算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犯下欺君之罪。”
“况且,他现在已经站在了风口浪尖上,要是胆敢欺瞒陛下的话,一定会死的很难看的。”
“假设李太医先前说的话是真的,那么就只剩下了两个可能,第一个可能,李太医医术不精,没能发现严阁老所患的疾病。”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便被吕芳否决了,因为李太医的医术,在整个太医院,都能够排在前列。
“那么就只剩下第二个可能了,先前李太医替严阁老诊治的时候,严阁老并没有生病,而就在不久前,小阁老发现了严阁老所患的疾病,在邀请胡宗宪上门商议对策的同时,顺带着将李太医也请去诊治。”
“如此一来,也就说得通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严阁老所患的疾病究竟是什么呢?”
“今天一天严阁老也没怎么咳嗽,一点也不像肺痨复发的样子啊?”
时间就这么缓缓流逝,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只见吕芳回过神来,看向东厂厂卫所在的方向,出言吩咐道:“行了,这里没你们什么事了,先下去吧!”
那几名东厂厂卫听闻吕芳此话,顿时如蒙大赦,沉声应道:“是,吕公公!”
在这之后,那几名东厂厂卫未作丝毫犹豫,当即迈步离开了司礼监的值房。
尽管一旁的冯保看上去十分平静,但他的内心早已是波涛汹涌,久久不能平静,这一点,从他藏在袖中略微颤抖的手,便能够看出。
“话说干爹为什么要派人盯着胡宗宪,还有,小阁老找胡宗宪商量什么事,为什么会请李太医上门,难不成与近来朝野上下的那些流言有关?”
此时,这些疑惑,如同找不到线头的毛线一样,交织缠绕在冯保的脑海之中,令他心乱如麻。
随后,只见其鼓起勇气,看向吕芳所在的方向,小心翼翼地询问道:“干……干爹,先前说的那些……”
而此时的吕芳并没有替冯保解惑的意思,只是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自顾自地说道:“冯保啊,看着吧,接下来很快就会有大事发生了。”
吕芳说完,不等冯保做出回应,便踱着悠闲的步伐,离开了司礼监值房。
……
近来朝野上下的这些流言,丝毫没有影响到这些即将参与殿试的学子。
除了少部分以外,绝大部分的学子,都在抓紧这最后的时间,整日埋首于书案之中,用功苦读,以求到时候能够在殿试上取得一个好的名次。
而一眨眼的功夫,殿试的时间到了。
由于殿试的题目早已拟定完毕,因此,身为同考官的张居正,只负责提前筹划与之相关的考试流程。
殿试的大致流程为,由礼部官员作为引导员,引导通过会试选拔的贡士进入皇极殿,然后向北排队,再然后就是由皇帝到皇极殿内主持考试。
在前来参加考试的贡士,对皇帝行礼以后,便由执事官,将写有策题的案板当着考生的面公布,再由皇宫内的宦官将写有试题的试卷,交由礼部官员。
最后由礼部的官员将考卷发给考生,在向皇帝叩头行礼以后,便可以开始考试了。
殿试只考一场,考策论,参加考试的考生,将对皇帝提出的策题进行论述,皇帝出策题,士子写策文。
而举行殿试的地点,也如同平常的科举考试一样,被定在了皇极殿内。
此时的皇极殿内,如同上次一样,整整齐齐地摆放了数十张桌子,为了确保考生能够看清楚试卷上的题目,皇极殿内的火烛尽皆点燃,并由专门的官员进行看护,以免出现意外。
而为了防止走水,皇极殿外,禁卫军早已严阵以待,不仅如此,在皇极殿外的广场上,还备有几个装满水的大水缸,并配备有水桶、藤斗、竹梯、斧头、锯子等工具。
一旦发生走水的状况,在皇极殿外等候的禁卫军,能够在第一时间赶到,并将火灭掉。
李春芳见时候差不多了,旋即看向不远处的张居正,点了点头,缓缓道:“时候差不多了,开始吧!”
“嗯。”
李春芳说完,便转过身来,对着一旁的下属点了点头。
“是,尚书大人!”
那名下属很快会意,在应声后,便快步离去了。
不多时,前来参加本次殿试的诸多学子,便在礼部官员的引领之下,有条不紊地进入了皇极殿。
殿试的座次,早已按照会试的成绩排好,因此,徐时行所坐的位置,在最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