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只见按察副使来到何茂才的面前,小心翼翼道:“大人,袁家小少爷那桩案子,已经拖了很久了,不能再继续拖下去了,您看是不是……”
何茂才闻言,在瞥了来人一眼后,点了点头,转而开口道:“说得也是,本官前段时间忙于朝廷大计,无暇顾及此案,这桩案子,确实不应该再继续拖下去了!”
何茂才说完,端起桌上的茶杯,轻啜一口后,将目光从按察副使的身上收回,出言询问道:“对了,袁家小少爷的那桩案子,案情如何啊?”
一旁的按察副使闻言,当即上前,俯下身体,异常恭敬地开口道:“大人,这桩案子,案情清晰明了,人证物证俱在!”
何茂才听闻此话,点了点头,在沉吟片刻后,转而开口道:“嗯,既然如此,那就依照大明律来办吧!”
按察副使见何茂才要按照大明律来办案,顿时慌了神,连忙俯下身体,小心翼翼道:“大人,下官不是这个意思,实不相瞒,袁家那边已经打了招呼,下官实在是……”
何茂才将按察副使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挑了挑眉,冷不丁地询问道:“说吧,收了袁家多少银子?”
那名按察副使闻言,当即面露惶恐之色,支支吾吾道:“大……大人,您……您知道的,这袁家在朝中有人,下官实在是得罪不起啊!”
何茂才听闻此话,整个人顿时勃然大怒,猛地一拍桌子,出言斥责道:“他袁家在朝中有人,难道本官在朝中就没人吗?”
“快说,收了多少银子,不然的话,别怪本官不客气!”
那名按察副使见何茂才突然发难,顿时面色煞白,浑身颤抖,不知道作何是好,良久,只见其低下头,小心翼翼道:“大人,实不相瞒,袁家那边派人送来了五千两银子,让下官来劝大人您……”
“这可是袁家送来的银子,下官就算是不想收,也得收啊,请大人饶下官一命吧,下官还有妻儿老小需要赡养啊!”
按察副使说到这里的时候,看向何茂才的目光中,满是哀求。
何茂才听闻此话,在思衬片刻后,从座椅上起身,亲自将按察副使从地上扶起,并拍了拍他身上的尘土,出言安慰道:“行了,本官也不是那么不通情理的人,你的难处,本官都明白!”
何茂才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停顿了片刻,又继续补充道:“本官也是一步一步干上来的,知道你们的难处,既然是袁家送来的银子,那你就好好收着吧!”
那名按察副使听闻何茂才此话,不由得出言哽咽道:“大……大人,下……下官……”
而何茂才似乎是猜到了他要说些什么,摆了摆手,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行了,本官接下来还有事情需要处理,你先下去吧!”
那名按察副使闻言,当即低下头,感激涕零地应声道:“是,大人,下官这就告退!”
在那名按察副使离开以后,只见何茂才将目光收回,脸上满是莫名的神色。
何茂才当了二十多年的刑名,对于这类情况,早已是见怪不怪,此次案件的双方,一方是普通的平民百姓,另外一方则是地方豪强的少爷。
一般来说,像这类案件,当事人只有自认倒霉,然后拿一笔补偿了事。
要是仍旧执迷不悟,想要继续纠缠下去的话,那么地方豪强,有一万种办法,收拾案件的当事人。
倘若这桩案子让以前的何茂才来办,必定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落得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但眼下,何茂才却从中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因为赵贞吉身为浙直总督兼浙江巡抚,名副其实的封疆大吏,犯不着专门针对一个嘉兴袁家。
“难不成,巡抚大人早先与嘉兴袁家有什么过节,想要借着此事,来收拾他们?”
“还是说,巡抚大人有别的什么目的?”
何茂才越想越觉得其中有蹊跷,旋即,只见其将内心纷乱的想法尽皆压下,无声自语道:“罢了,还是等下来以后,问问老郑吧!”
在这之后,只见何茂才背着双手,踱步而去。
……
夜幕降临,杭州城最大的酒楼。
包厢内,何茂才看着桌上各式各样的菜肴,不停地在房间内来回踱步,脸上满是焦急之色。
“这老郑怎么还不来,每次都要让我等他!”
话音落下,只听‘吱呀’一声,房间的门被推开,只见郑泌昌火急火燎地走了进来。
在进入包厢以后,郑泌昌便看向一脸焦急的何茂才,出言询问道:“老何,出什么事了,这么着急找我过来?”
何茂才听闻郑泌昌此话,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然后指向一旁的空位,出言吩咐道:“来,先坐!”
郑泌昌闻言,也没有推辞的意思,径直在一旁的空位上坐下。
刚一坐下,何茂才便拿起桌上的酒壶,分外殷切地替郑泌昌斟好了酒。
待斟好酒后,只见何茂才端起酒杯,看向郑泌昌所在的方向,转而开口道:“来,老郑,咱俩喝一杯!”
虽然郑泌昌有些不明就里,但还是拿起酒杯,跟何茂才碰了碰。
在这之后,只见何茂才仰起头,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郑泌昌见此情形,不由得挑了挑眉,一脸凝重地看向何茂才,出言询问道:“老何,跟我说说,到底出什么事了?”
何茂才闻言,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在脑海中整理完语言后,方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唉,老郑,我想让你替我参谋参谋,事情是这样的……”
在何茂才的叙述之下,郑泌昌总算是了解到了事情的大致情况。
随后,只见郑泌昌拿起酒壶,在给自己以及何茂才分别斟上一杯酒后,方才开口道:“老何,你说的没错,这袁家的确是不好得罪,另外,我听说这袁家能够攀上京城那边的关系!”
何茂才听闻郑泌昌此话,脸上满是忧愁之色,端起酒杯,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后,出言抱怨道:“是啊,也不知道这巡抚大人是怎么想的,非要借着这桩案子,来收拾袁家!”
“现在弄得我是里外不是人,巡抚大人是封疆大吏,没人能够动得了他,但我何茂才就不一样了,朝中无论是谁,只要动一动手指,我何茂才就吃不了兜着走!”
几杯酒下肚,何茂才整个人已经有些微醺,随后,只见其将目光从郑泌昌的身上收回,提出了这样一个猜想:“老郑,你说,会不会是巡抚大人跟这袁家有什么过节,这才……”
何茂才的话还没说完,便被郑泌昌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不,肯定不是这样!”
郑泌昌在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满是笃定的神色,其在思衬片刻后,又继续道:“老何,你不妨好好想想,巡抚大人会是这么简单的一个人吗?”
“就算巡抚大人跟袁家有过节,他也有无数种办法可以收拾他们,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
郑泌昌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停顿了片刻,又继续道:“不是什么人,都能够从陛下那里,拿到先斩后奏的权力的,我总感觉,巡抚大人此番来浙江任职的目的不简单,应该是带着陛下的任务来的!”
在听完郑泌昌的这一番解释后,何茂才的脸上也浮现出后知后觉的表情,出言感慨道:“嗯,老郑,你说得有道理,毕竟,巡抚大人可是敢亲自带兵包围织造局的人!”
“你先前说,巡抚大人是带着陛下的任务来的,要知道,那袁家可是咱们江浙一带有名的豪强地主,拥有数不尽的土地,在京城内的关系盘根错节,咱们可招惹不起……”
郑泌昌听闻何茂才此话,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仿佛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然后一脸急切地看向何茂才,出言催促道:“老何,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是说,咱们招惹不起……”
“前面一句!”
何茂才见此情形,脸上满是疑惑之色,无奈,他只得将先前的话重复了一遍:“那袁家可是咱们江浙一带有名的豪强地主,拥有数不尽的土地!”
郑泌昌听闻此话,眼中闪烁着莫名的光芒,低下头,呢喃自语道:“没错,就是土地!”
待郑泌昌的话音落下,何茂才的脸上满是惊骇之色,随后,只见其用手指指向头顶,小心翼翼道:“老郑,你的意思是,上头打算查土地兼并……”
迎着何茂才无比震惊的眼神,只见郑泌昌点了点头,转而询问道:“老何,你还记得当初张璁(ong)张阁老曾经施行过的那些政策吗?”
对于张璁,何茂才当然不陌生,毕竟,这可是大明一位传奇的官员,深受皇帝器重,赐名孚敬,曾经三度担任内阁首辅。
张璁,字秉用,正德十六年进士,在任期间革贪腐、清庄田,大力整饬吏制。
但是由于张璁在清查田亩,以及革除贪腐的过程中,触及到了太多人的利益,因此弹劾的奏章不绝,后来几次致仕离京,最终于嘉靖十八年病殁于温州。
许久,只见何茂才回过神来,面色煞白,呢喃自语道:“老郑,据说这次大计,吏部那边劾退的官员,是前所未有的!”
郑泌昌听闻何茂才此话,点了点头,缓缓道:“看来我先前的猜想没错,巡抚大人的确是带着任务来的!”
“江浙一带的土地兼并尤为严重,陛下想必是察觉到了这一点,方才会派巡抚大人前来暗中调查!”
“而这第一步,便是投石问路,正因为如此,巡抚大人才会死死揪着袁家不放!”
何茂才在听完郑泌昌的讲解后,整个人顿时有了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随后,只见何茂才抬起头来,一脸郑重地看向郑泌昌所在的方向,出言提议道:“老郑,你说,咱们要不要赌一把?”(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