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严嵩和徐阶以为事情就此告一段落之际,嘉靖那不含一丝情绪的声音,在二人的耳旁响起。
“根据先前海瑞的禀报,衍圣公也与此事有所关联,你们觉得,朕应该如何处置他?”
嘉靖说完,将目光分别从严嵩和徐阶的身上扫视而过,静静等待着他们的回答。
严嵩和徐阶闻言,心中顿时“咯噔”一声,下意识地将内心的警惕性拉到了最高!
旋即,在思衬许久后,只见严嵩站了出来,在小心翼翼地斟酌完语言后,方才开口道。
“陛……陛下,微臣觉得,这件事情应该从长计议,那毕竟是衍圣公啊,倘若堂而皇之地处理,恐有失体面,万一到时候……”
嘉靖对于严嵩的这番话未作置评,只是用一只手捏着下巴,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自顾自地开口道。
“也对,毕竟严阁老你的孙女嫁给了当代衍圣公,你站出来为他说话,也算是情有可原!”
嘉靖的话音落下,严嵩只感觉,浑身的血液仿佛遭到了冻结一般,只见其面色煞白,浑身颤抖着,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严嵩能够听出嘉靖话中的不悦,毕竟眼下,孔家被查出与当地的白莲教有所勾结,而自己的孙女又嫁给了当代衍圣公孔尚贤。
无论如何,严家与孔家的亲家关系,是无法更改的事实。
也就是说,这把火,很有可能会烧到自己的头上,自己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赶紧撇清关系。
严嵩很快便想明白了这背后的一切,只见其直挺挺地跪伏于地,慌忙解释道。
“陛下,您误会了,微臣并不是在为衍圣公开脱罪行,只是孔家在天下的读书人眼里,有着无比崇高的地位,届时,倘若陛下您公开处罚衍圣公的话,恐怕会生出事端啊!”
“微臣正是出于这方面的考量,方才……”
只不过,严嵩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嘉靖冷冷打断了。
“严嵩,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陛下,微臣……”
严嵩见此情形,本想出言解释,但当他与嘉靖的眼神对上以后,全身上下都如坠冰窖,只得将头低下,不敢再言语半句。
一旁的徐阶眼见严嵩吃瘪,心中顿觉无比畅快,在不动声色的瞥了严嵩一眼后,暗自道。
“哈哈,严嵩,你也有今天啊,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在这之后,只见嘉靖瞥了一眼侍立在身旁的吕芳,出言吩咐道。
“吕芳,把东西拿给他们看看!”
“遵命,陛下!”
吕芳在应声后,从一旁的书案上翻找出一摞厚厚的卷宗,在这之后,吕芳未作丝毫犹豫,径直来到严嵩和徐阶的身前,将卷宗递到严嵩和徐阶的面前。
严嵩见此情形,用颤抖的双手,将卷宗从吕芳的手中接过,细细翻看了起来,不过很快,他就被上面的内容所震惊。
卷宗内所记录的,赫然便是孔家这么多年以来,所犯下的累累罪行!
严嵩越往下看,脸色就愈发阴沉,当他看见孔家仗着前去投效的百姓越来越多,居然将田租涨到了二八分成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怒骂道。
“这个该死的畜生,还给不给老百姓活路了!”
纵使严嵩沁浸官场多年,自以为见惯人性丑恶,但他仍旧被卷宗之中所记录的内容所震惊。
寻常的贪官污吏,或许还会顾忌着头上的乌纱帽,不敢对百姓压榨太狠,害怕激起民变。
而孔家这边,则完全没有这个烦恼,凭借着衍圣公的名头,对那些百姓极尽压榨之能事,对于他们来说,那些人,只不过是会说话的牲畜罢了!
而另外一边,徐阶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因为卷宗上面记录的东西,实在是极大地超出了他的预期,对于他来说,仿佛是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
嘉靖在将目光分别从严嵩和徐阶二人的身上,扫视而过后,方才沉声道。
“朕打算废除当代衍圣公,再重新推举新一任的衍圣公上来,你们觉得如何?”
嘉靖的声音不大,但却如同一柄重锤,狠狠地敲打在了严嵩和徐阶的心上。
此刻,他们二人在听完嘉靖的这番话后,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什……什么,我没听错吧,陛下居然想要废除当代衍圣公,另外再推举新一任的衍圣公上来!”
严嵩和徐阶如此想着,互相对视一眼,脸上满是悚然之色。
对于严嵩和徐阶来说,眼下的一切,实在是太过于惊世骇俗,毕竟,历朝历代都没有这个先例。
随后,只见一旁的徐阶暗自吞了口唾沫,鼓起勇气,向嘉靖劝诫道。
“陛……陛下,此事关乎重大,历朝历代都未有过如此先例,还望陛下三思啊!”
嘉靖闻言,面无表情地瞥了徐阶一眼,旋即开口道。
“哼,徐阶,朕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叫做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你们两个,给朕好好想想,就凭孔尚贤目前的德行,能够配得上衍圣公的位置吗?”
“不仅如此,朕还听说,当地的官员是这样评价孔尚贤这位孔子第六十四代孙,当代衍圣公的。”
嘉靖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停顿了片刻,继续补充道。
“圣公所过之处,百姓如遭虏贼!”
此刻,跪伏于地的严嵩听闻嘉靖此话,脸上不由得泛起一抹尴尬之色,因为不久前,他刚刚在严世蕃的面前说过这句话。
“该死,到底是谁把这句话,传到陛下耳中的!”
严嵩如此想着,心中对于孔尚贤的厌恶,则更上一层楼,此刻的他,也不由得开始悔恨。
“唉,早知道,当初就不该贪图孔家的地位,将孙女嫁给那个孔尚贤,不然的话,也没有今天这么多麻烦事了!”
正当严嵩如此感慨之际,嘉靖的声音又再次响起,将其重新拉回到现实。
“所以,你们两个觉得呢,朕应不应该废除衍圣公?”
严嵩和徐阶听闻嘉靖此话,心里都十分清楚,陛下的耐心已经消耗殆尽,这是在给自己下最后通牒了!
并且,从一开始,陛下就已经下定决心,要废除当代衍圣公,再重新推举新一任的衍圣公上来。
之所以把他们两个叫过来,无非是走个过场,通知一下,让自己有所准备罢了!
想到这里,严嵩和徐阶的脸上,不由得浮现出苦涩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