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鸣的蹄声在远处传来,并不密集,却能让城头的辽兵感受到黑云压城的窒息感。
一个一个方阵列开,一面面旌旗在风中飘动,簇拥着各自将领的大旗,将这皇宫内城前的空地挤的满满当当,却在彼此间又相隔着数人并行的通道。
有个投石机就好了,此时定然一砸一个准!
耶律答里孛苦中作乐的想着,只是她也知这是痴心妄想,若是真有,怕是下面的齐军早就攻破内城墙,让这皇宫化做他们军功簿上的一笔。
视野中,那抹赤红的身影停在安全的距离,身边有穿着铁甲的将领拱卫着,甲胄在日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
耶律答里孛脑海中不期然跳出李贺的《雁门太守行》: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这两句当真是符合眼前的一切景象,然而若说处境……
如今的自己可不就是最后两句的写照?
城头的天寿公主嘴里有些发苦。
然而在城头的除了那些士卒,也有太监在搬运着从宫中房屋拆下来的石块、木梁,看着下方黑鸦鸦的身形,不少宦官两股战战,本来靠着香囊压下去的腥臊之气在城头重新现了出来。
有人相互看看,随后弓着腰从墙头走下去,一些事情,也是要说与人知的。
……
“城头听闻是个女将啊……”
坐在赤兔上的身影向着旁边看看,嘴里面调笑一句:“别是对方是个美人儿,因此你等手下留情了。”
“大王说笑了。”杜壆抓抓颔下胡须,眼神微微眯起看眼城头,思忖着吕布说这话的意思,口中却说着:“末将等只是不敢僭越,未有大王之令,不敢破城而入。”
“何来恁地多僭越之说。”吕布摇头,看着宫墙的眼神渐渐收敛笑意:“行军作战以尽全功为主,没必要顾及这个顾及那个,若是将来有一天,你等为等某一个命令而错失剿灭敌军的良机才叫蠢,某可不想将来你等都变成蠢才。”
“大王恕罪。”
杜壆、孙安、袁朗三个离的近的连忙下马下跪请罪。
“恕你等无罪,先给某起来。”
三人低着头站起。
“传令!”吕布挥了下手臂,身后的鲜红披风跟着震动一下,扫视一眼四周的士卒:“围城的骑兵退下,步军上前,孙安,你来指挥攻城,可有问题?”
“末将遵令。”
孙安本能的回了一句,然后反应过来什么,看了眼杜壆,这安北将军也是目中隐有焦急,却忍着没有向后去看。
“愣着做什么?”
吕布在马上皱了下眉头,刚回过头,就听后面脚步声响起,一把粗豪的声音传来:“大王,末将手下有人与城内守军有旧,不若让其劝降试试?”
吕布转头,见着王德带着一中年契丹男子跑过来,仔细打量下对方样貌,脑海中有人名浮现,嘴角古怪的弯起:“粪……咳,耶律捏里?”
单音节的出声让耶律捏里脸色一黑,权当没听着,恭敬的行礼躬身:“末将见过大王。”
“倒是忘记你是在王德手下了。”赤兔上,吕布伸手摸摸战马的鬃毛,缓解一下尴尬的心情,想起来之前随意将此人扔给兵部,不想被房学度等人派入王德军中。
转念想了想倒是记起来,辽阳府中有两大烦人精整日的在库部司与兵部乱窜,一个是韩世忠整日撒泼打混,成日的哭诉自己麾下兵力不足、武器不够,让人叫苦不迭,武胡、房学度、吴角被搞的烦不胜烦,是以每每让这厮得逞。
另一个就是王德,只是听闻这人与前者不同,每天就是去衙门里一坐,硬逼着对方与他对视,往往他人因他丑恶的面容难以适应而答应其要求,兵部那边干脆用这降将堵他的嘴,让他别整日过去碍眼。
诸多念头在脑海中打一个转,吕布目光向下看去:“你有把握劝城头的人投降?”
契丹人的皇宫已经是瓮中之鳖,他自然也是不愿意在这里折损士卒。
“末将愿意一试。”
耶律捏里没敢打包票,他投降日久,也拿不准宫中的人是否还会接受他的调解,上来一刀将他砍了这种事情也不是没在他脑中出现过。
只是富贵险中求,如今军中众将显然是有所打算,那能不能趁势搭上这风口,就看今次会否让墙头的人下来伏地请降了。
生还是死,对他从来不是问题,他只想如先前般富贵。
“好,那你上去与对方谈谈,给尔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他们不降……”赤兔上的身影转首另一边:“孙安!”
“末将定让大王夜宿皇宫!”孙安上前两步,拱手抱拳。
“你准备一下就上去吧。”吕布满意一笑,看向耶律捏里:“只要投降,某不会害其性命,也保证没人去为难辽帝的妃子,甚至稍后会放她们归去。”,停了一下:“某不喜为难女人。”
“大王心胸宽阔,无人能及!”契丹的降将抱拳称赞一番,随后低头退下。
吕布飞身下了赤兔:“来人,搬座椅来,某在这里等着。”
立马有亲兵飞奔出去,不多时就搬着木椅、长桌跑了过来,吕布一挥身后披风,猩红色的布料在空中飘荡之间坐了下来,余呈与另一亲卫将酒水给他放在面前,坐着的身影慢条斯理的轻呷一口。
旁边,杜壆见吕布没了吩咐,后退几步走到圈外,朝着那边的王德招招手。
王德见了,从众将中走了过去:“杜将军,找洒家何事?”
“大王之前说城头上的女将是个美人儿。”杜壆望着城头辽人的旗帜飘扬,朝着王德笑笑:“想来大王应该对其有些好奇,你同耶律捏里说下。”
王德怔了怔,摩挲一下络腮胡,发出沙沙的响动:“洒家没听说大王好色……”
“许是寻常女人不入大王眼。”杜壆神色不动,拍了拍王德的肩膀:“城头上的好歹也是一国公主,怎么着也够入大王后宫了。”
“洒家知道了。”王德点点头,转过身子走了两步:“这就去和耶律捏里说。”
想了想又停下,转过头:“若是此女不降……”
“那就是孙安将军的事了。”杜壆向前走去,转头看他一眼:“尽力就好。”
王德当下应下,连忙向着自己部将那里过去,在其耳旁轻声细语一番。
天光下,听着自家将军话的耶律捏里舔了舔嘴唇,看一眼城头,恶狠狠的点头:“俺知道了,将军放心,此事定然尽力。”
深呼吸一下,只在身上带着一柄长剑,随后摘下铁盔,拿起一面白色的小旗走向城墙前空地,离着一箭之地部将那白旗高举,口中大呼。
“前秦晋国王耶律捏里求见城上天寿公主!”
……
时间转向军阵列下之时。
城头之上,不少禁卫满头汗水的看着城下一个个整齐的阵列,黑色的身影填满了前方的空地,视野中,反射着日光的兵刃让不少人低下了头,忍不住向后看看那边站着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