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从云隙照下,清风吹散马蹄踏起的薄沙。
一人一马狼狈不堪的望着前方高耸的城楼,长宁两个古朴的大字刻在城门洞上方,萧昱穿着脏兮兮的戎装,甲胄脱下捆绑着放在身后马鞍处,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一下想要出声,然后砰的一下摔在地面,黄土被体重震的飞扬起来。
城门前的百姓惊叫一声散开,有心肠好的急忙上前去搀扶,先拿手试试鼻息,连忙抬头叫着:“还活着,应该是脱力了,拿些水来,谁有水?”
“俺这里有!”
有行商从腰间解下水囊递过去,看看战马与马鞍上绑着的甲胄:“还是个厮杀汉,当是从前线败退下来的。”
说话之间,那人将水缓缓喂给躺在地上的人,他也不敢一下给他多,只是倒一下收住,重复几次,也不知道是被凉水刺激醒了,还是萧昱确实是因缺水而昏倒,几次倾倒之后,这位驸马手指动了一下,随后张开嘴去追寻清凉的液体。
喂水的那个汉子见状也没犹豫,直接将水囊送到他口边,还准备慢慢喂水,哪里料到刚灌下一口,地上的人猛的张开眼,一把抓着水囊吨吨吨的喝着。
那人伸伸手“哎,慢点儿,没人抢。”的喊了两声,见萧昱不停也就放下手住了口,摇头“啊呀,这是多长时间没喝水了。”的感叹着说了一句。
“多谢。”萧昱呼出一口气,从营啸的厮杀中跑出,鬼才知道他费了多大的功夫与心力,还是趁着齐军与李集他们对峙之际从后偷偷溜走,那一路杀红眼的士卒现在想起来还是让他不寒而栗。
甚至就算离开那片战场左近他也不敢走大道,一路走高蹿低,专门捡小路走来,也是求生的欲望支撑着他,不然怕是早就倒在不知哪处老林里。
强撑着从地上坐起,萧昱也不欲欠这些泥腿子的情,伸手入怀想去掏钱,所摸之处空空如也,顿时面色一变,连忙低头又去扣自己的腰带。
那人与行商看着萧昱左掏右找,一脸尴尬的样子,摇摇手:“算了算了,俺们救你不过是顺手为之,并不是想图你钱财,莫要找了。”
说着起身就走,萧昱眉毛一竖,稍微提高了些声音:“慢着,俺还没有欠人钱的习惯。”
转身在战马上一阵摸索,发现真是一个铜板儿也没带,这驸马爷眼神微眯,接着一把抽出战马身侧挂着的弯刀,刀锋向外,对着两人一推:“俺出来的急,身上没带钱财,这刀给你们拿去换钱。”
这两人哪里敢收,后退两步,口中连道:“不……不用不用!”
“俺们真只是顺手一帮。”
萧昱手往前一伸:“给你们就拿着。”
后面有守门的士兵望过来,犹豫着是否上前。
“不不不,这位军爷,真不用。”
“一些水而已,不用相谢,告辞告辞!”
两个汉子后仰着身子向后退,四只手摇成一排,随后赶忙转身就跑,隐约能听着:“这粗胚不当人子。”
“好心当驴肝肺,入娘的……”
“这可是你们不要的!”萧昱最后喊了一声,将刀回鞘,扶着战马喘息两声这才牵着战马盘跚的走向城门。
虽说没了渴饿而死的风险,还是体力多有不支。
城门处的士卒古怪的看眼萧昱,随即没去管他,只要这人不在城门口闹出人命,那就与他们没干系,至于其他……
看眼绑在战马上的甲胄,随即转首看着其他进城的百姓。
其他的不重要了。
一人一马混在人堆里走入城池,萧昱半边脸沾满了泥污,喘着粗气机械向前挪动着,心中转着心思,不知是不是该去那边州衙亮明身份,自己从战场逃出,又这般狼狈,被人看着在朝中传开,那话语一定不会给自己留颜面,到时候公主那边……
想想自家那个娇生惯养的婆娘,萧昱脑袋没来由的一疼,她最是好面子,要让她知道自己这幅狼狈相,怕是要闹上好久。
街市上的喧闹传入耳中,萧昱抬头看看这些忙碌的平民,看着那些粗布麻衣,轻轻往旁边走了走,鼻端飘入一旁摊子上烤肉的香气,顿时腹中一阵雷鸣声响起,眼神儿忍不住瞟过去,烤的金黄的表皮正,有些暗红的肉块、正滴落木炭上的油脂。
“咕嘟——”萧昱咽了口口水,艰难转头。
罢了,人总不能真的饿死!牵着战马的手紧了紧,这人向着州衙那边走去,一面心中想着措辞,免得到时丢了自家婆娘脸面就不美了。
州衙离的不远,然而萧昱此时疲累的紧,走不快,磨蹭半天看着站在衙门口守着的军士刚松一口气,打量自己一番,又将额头两旁的小辫子捋一下,方才迈步向前。
那边守着的士卒早看着他牵着马在不远处“搔首弄姿”,看他过来,一抬手方要呵斥他走开。
当——当——当——
金钟之声在城门处响起,萧昱脚步一停面上神情一阵变换,守着州衙的士卒脸色也是难看的紧,只是没人有心思去搭理靠近的萧昱,连忙有人往州衙里跑。
一旁萧昱转头看看金钟响声传来的地方,沉思一下,拉着马往道旁避让,只是片刻功夫就见着几个撩着官袍跑动的官员从大门奔出,当先人的衣饰让他瞳孔一缩,分明是这宁州的知州。
“快,组织人手去城门处,让那些士卒与百姓赶快回家避让,别冲撞了我齐国的军将,放下城头的旗帜换上白布,让守城的人快些下来站好!哦,对了……别拿兵器,快去。”
知州快速的吩咐了一声,有人飞快的跑出去,他整理了下衣冠,方才转身对着后面出来的州衙官员开口:“你们也整理下官服,随本官前去迎接齐军入城。”
走动间,奇怪的瞥了下站在道旁的萧昱,只是现在时间紧迫,这些官员也没心情去搭理他,一窝蜂的向着城门处走去。
萧昱等着这些人走的远了,方才“啐”的吐口唾沫:“孬种!”
接着叹息一声,这还要继续挨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