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拂过大地,辽阳府南面荒野,一片漆黑中亮着两片橘红的火光,近千的骑兵点燃篝火与步军成椅角之势,营寨在骑兵的护持下逐渐延绵展开,不时有巡弋的骑士,促马小跑着在周围游荡。
紧闭的辕门内里,营帐并未竖起,篝火在内团团燃烧,疲累的步卒躺倒在地,枕抱着兵器酣睡,最中央的地方,卞祥依着一块大青石睡的正酣,巨大的开山斧放在身旁,平日里的坐骑则是被栓在右侧,站着不动。
一旁韩世忠枕着手臂望着夜空有些出神,他出身不好,父母只是普通农户,家中兄弟姐妹众多,养活不了许多人,偏生他自少习武又好招惹是非,在外着实惹了不少祸,家中父母兄弟跟着吃了不少罪。
乡中老人看不过眼说了他一通,骂的什么记不得了,只记着一句:“你这般有本事,怎地不去军中建功立业,将来若是位列三公,也能让你父母跟着沾光。”
当时自己好似觉得那老头是嘲讽自己,想打他,看那张老脸下不了手,就把他儿子揍了一顿,只是如此在村中也就没了人缘。
崇宁四年之时,觉着生活无趣就果断响应乡州招募做了边军,当时自己心气儿还高,在军中敢打敢拼,遇难争先而上,因功而升为……队官。
躺着的人伸出一只手朝天做抓取状,嘴角带着嘲讽的笑容。
队官……一个管着十几个人的小官儿,而与自己一同入伍的那些西军将种最次好像也是都头来者?
更别提后来与夏贼对战,冲阵斩了西夏那位骁勇的监军驸马,却被媪相质疑真实而不肯升职,就算是军中同僚打抱不平也没任何改变。
咔——
放下的手搁在横刀上,发出一声轻响,韩世忠双眼眯起,另只手摸去胸口处,叠起的纸张在按压中发出轻响。
而这里……
就不同了。
都虞侯,四等不更爵位,四顷地,带有院落的瓦房屋一间,还有大量银钱的赏赐,这次又擒获武勇军统军,爵位至少又要往上升一级,军中职位想来应该也会变动一下,说不得……
洒家有自己领军征战的那一天。
兴奋的翻了个身,韩世忠的神情越发振奋,恨不得立时起身冲上辽阳府城墙与人厮杀,只是这等想法也不过一转也就放下,这边马步两军加上降兵也不足八千之数,面对六千人的守城,多少有些捉襟见肘,况且奔跑一整日,人困马乏的,当要等到明日了。
明日……
不,今日……
今日大将军就率军到了啊!
微微叹口气,兴奋过度又满腹心事的青年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不再乱想,也不知何时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陡然一阵兵马行进的声音顺着地面传入耳中,韩世忠猛的睁开双眼,翻身坐起,一只大手摁住肩膀:“莫慌,是大将军来了。”
他回头看看说话的卞祥,又望下泛白的天空,肩上的大手收回,方才站起,朝着后方望去,各色旌旗随风舞动,一杆“吕”字大纛迎风舒展,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
韩世忠神色古怪,睡前刚想他会来就真来了,当真一点儿先跑的机会都不给,不过也罢,凭自身武力……
洒家还没怕过谁!
……
东方金阳耀空。
风吹过城墙,旗帜飘扬抖动不停,值守半夜的士卒惊恐的看着远方缓缓出现在视野内的黑色横线,扬起的黄土翻滚中,怒潮一般的汹涌而来,随后在远处简陋的营寨停了下来。
“快,去通知将军,吕贼中军到了,请将军速来主持城防!”
有将官呼喊一声,旁边一个士卒转身就跑,不多时,在城门楼中的仙哥、恩胜奴二将已是知晓消息。
“终于来了。”恩胜奴脸色有些异样。
“后悔了?”仙哥站起身,走去一旁铜盆,用清水洗了洗脸,拿起白巾擦拭一下:“后悔的话,我自去就行。”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恩胜奴也是站起,取了长剑别好:“况且,此时若我不去,过后怕也是要被清算。”
仙哥笑了一笑,也不多说,直接提起长剑打开房门走出,看着外面等待的士卒挥下手:“你等谨守城墙,我与恩胜奴将军去趟宫中。”
士卒张张口,有心再次提醒敌人中军已至,只是想想二位将军思虑都应比自己周到,随即点头应声,一溜烟儿的跑去城墙前,同自家将官言语。
“我们走!”仙哥同着恩胜奴一道,招呼一声亲卫,一行二十余人匆匆沿石梯而下。
翁城中正有一营人马在准备守城器械,见着二将下来,指挥使连忙上前拜见,仙哥招招手示意人过来。
“集合人马,与我一道去皇宫。”
“是。”指挥使先是应了一声,转过半个身子觉得哪里不对,迟疑下问道:“将军,去皇宫做甚?”
“造反!”仙哥怪笑的看着自己麾下的将官,身旁两人的亲卫悄悄围了上来:“你,选择跟我?还是尽忠!”
那指挥使咽
口唾沫,看看周围的亲卫,见一个个都手握刀柄,又看看城中唯二有兵权的将领,随即一拱手:“小将愿随将军。”
“好!”
仙哥、恩胜奴二人迈步朝前走:“跟上来。”
“是。”那指挥使应了一声,有四个亲卫留下站在他身旁,也不犹豫,随即高喊:“都将手中东西放下,跟上将军,听从将令。”
一众士卒轰然一声放下手中物件儿,提起放于一旁的刀兵,在将官的指挥下形成队列,随后踏着步子朝前走动。
仙哥头也不回,跟着身旁的亲卫耳语几句,看着人飞奔而走,转头看向恩胜奴:“你手下的兵也可以招来了。”
“我已经派人去了。”抬手指了下,有人影先一步上了战马飞奔出去,恩胜奴呵呵一笑:“你可莫要让我看笑话啊。”
“也就这营是二伐沈州战败后并入我军中的。”仙哥冷哼一声,走去停马处翻身上马:“放心,其余两千兵马都是我心腹。”
“如此就好。”
……
脚步声渐渐停下,城外吕布军营。
两万余人的队伍轰然停下,尘土渐渐被风吹散,旌旗蔽日,穿着皮甲的士卒让开中间的道路,一匹炭火也似的战马从人群中缓步踱出。
卞祥、袁朗二人连忙上前拜见:“见过大将军。”
“免礼。”赤兔停在二人身前,晃头打了个响鼻,马上的身影四处看看,笑了下:“看来你二人是连夜赶至,就连营寨也没扎完。”
卞祥同袁朗对视一眼,嘿嘿一笑:“本想着我等营寨搞成这般模样,离着城池又近,看看对方会不会前来偷袭,打他个措手不及,没成想,对面连开个门的勇气都没,倒是让我等睡了个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