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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暴走(八)

天光暗哑,下了一天雨的空气满是水汽与泥土的味道。

自杜壆走后,军营的气氛就松懈下来,本是训练的日子,校场上却没几个人在。有军士成队的被人叫走,给那些达官显贵去修建宅院或是另有劳作任务,也有军士在房中睡大觉,毕竟之前一场“大战”着实让他们累着了,急需恢复体力。

啪——

酆泰狠狠将手中的文书扔到地上:“我等私吞粮草兵饷?通判大人是否搞错了?”

“文书您看过了。”来人三十多岁,一脸温和笑意,拿手指了指地上:“通判大人也认为其中有蹊跷,所以才找您去问询,有何事情指挥使自可亲自与通判大人讲述。”

“正有此意。”

酆泰拿起一旁蓑衣,走出自家营帐,却见那边卫鹤也走了出来,身后同样跟着几个公人。

“你这肥厮怎生也被找上了?”

“他们说我押运的粮草数目不对,还有军士告我私吞兵饷,丑货,你呢?”

“和你一般无二。”

“直娘贼,别让我知道是谁在诬陷,不然非宰了他不可。”

“别说这个了,先应付过这关再说。”

“都监呢?”

“出去后还未回来,等回来估计会气炸了。”

“谁说不是呢。”

细雨中,两人唠唠叨叨的说着话,后面那些吏员一语不发,只是跟在他二人身后,随后,晚间,缉捕司的好手鼻青脸肿的压着被网住的卫鹤,以及被渔网和绳索双重绑住的酆泰出了州衙,押入牢狱中。

……

灯火通明,朱楠府邸后院中,那间春风一度的房屋再次摆满了酒食,低度发甜的米酒拿火热了,倒入碗中,呈现出浑浊的颜色。

“好人,今日怎生会给奴筛酒了?”杜大娘子满面笑意的端起酒碗,心中只觉得发热发甜,过了这许多时日偷摸的生活好似要迎来变化了。

“白日里说了,今日回来要和伱吃杯酒。”朱楠笑着,一张儒雅的脸上满是温柔之色:“这些日子苦了你了,只要再帮我一个忙你就解脱了。”

如花似玉的脸庞堆起笑容,将米酒端起饮了大半,轻启红唇道:“是什么忙?”

朱楠摇摇头,端着自己手中的酒道:“不急于一时,且先陪我吃些酒吧。”

女子笑着点头,将碗中的酒吃了,自己有筛上一碗,又拿起另一坛酒替朱楠倒了,她知道这位知府喜欢喝烈性一些的酒水,因此对他准备了两坛酒已是习以为常了。

“嘶哈——”辛辣的酒水顺着食管而下,朱楠龇牙吸了口气,夹起一块白肉沾了酱料放入口中咀嚼着,半晌道:“你我相识已经有一两年了吧。”

“是。”杜大娘子也吃了点东西,又喝了些米酒,脸上显出一抹绯红:“就快两年了。”

“是啊,快两年了,我这知州也快做到头了。”朱楠拿着酒杯有些感慨。

杜大娘子脸色一变:“这……”

“别误会。”朱楠看她脸色变了不由一笑:“只是前些时日接到上官书信,说是可能要调任他处,只是官声要维护好。”

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吸气中猛吃了几口菜,看着她道:“吃酒、吃酒,别光听我说。”

“哦。”杜大娘子笑了一下,将酒喝了:“好人你现在官声挺好啊,市井里都说您执政有方呢。”

“是啊,此事原本应是如此。”朱楠自顾自的倒了酒,打眼看女人脸上有些痛苦之色,又自说道:“只是如今出了杜壆一事却是有些麻烦。”

“唔……不是已经……已经关入牢房……了吗?”杜大娘子手捂着肚子,姣好的面上血色褪尽,有冷汗在额头冒出,嘴唇颤抖了两下,觉得可能是吃坏了,没有说出自己腹痛的事打断情郎的话语。

“是啊!就是如此才麻烦。”男人的目光在女人的脸上逗留了几息:“官场是个没秘密的地方,他杜壆怎么进去的,如何死的,之后所有人都会知道的清清楚楚,如此我的名声在某些人眼中就臭了,这官路也就到头了。”

杜大娘子一只胳膊撑在桌子上,已经感觉到了不对:“你……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还有,你是不是……”

“下毒了?”朱楠替她将话补完,滋溜一口将酒饮下,火辣的感觉再次袭来,让他脸颊有些发红:“对啊,我下毒了,这是我请你做的最后一事。”

“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做?呃……”杜大娘子一下抓起筷子扔了过去,随即一阵腹痛传来,让她趴到桌上。

朱楠也没有躲,任筷子打在身上,嘴里淡淡的道:“你死了,杜壆就是侵吞兵饷、倒卖军粮以及杀死发妻的罪人。而我,则只是忍痛给爱将判罪的上官,世人多会传我铁面无私,你我之事却是无人再提。”

“没人……会……信的,我在你府……中有的是人看到,哈……哈……”杜大娘子感觉腹部的绞痛越来越剧烈,说话也有些断断续续的。

“有人信的,有人信得。”朱楠连着说了两句,淡淡的点了点头,将酒杯放下,前倾着身子道:“你那个侍女已经写下了供词并画了押,证实你是被杜壆毒害的,你看,很简单。”

有黑血从嘴角流出,杜大娘子恶狠狠的盯着朱楠:“你……你……”

“自然,她也死了,现在尸体应该在某处枯井中吧。哦,对外说是回老家了。”朱楠似是说着无关紧要的话语,伸手拿起酒壶对着壶嘴猛灌一通:“嘶啊……知道吗,我最爱的诗句其实不是之前和你说的那些风花雪月,而是李白的《结客少年场行》中的一句,‘笑尽一杯酒,杀人都市中’,多好,多有豪气。”

放下酒壶,看着杜大娘子死不瞑目的双眼,朱楠露出古怪的笑容:“杯酒之间就可以了解一个人的性命,似乎也不是很难做到啊,我这也算是侠客了吧,哈哈哈。”

大笑着站起身,双臂张开一振衣袖:“来人!”

房门打开,管家带着两个黑衣仆役走了进来:“郎君。”

“将这里收拾一下。”两只手朝后甩了下,宽袍大袖带起风声,朱楠背着手有些摇晃的朝外走去:“这女人带回杜壆家放好。”

“是。”

管家躬身领命,随即示意两个黑衣仆役上前将人拖走,装入麻袋,随后一辆马车晃晃悠悠的走出朱府。

天色暗淡,有阴云遮蔽天空,似是不忍看这人间。

……

牢狱阴暗,火把爆出噼啪的声响,几个节级持着水火棍,压着上了枷锁的酆泰与卫鹤走了进来。

但见此二人披头散发,穿着素白的里衣,上面纵横交错满是鞭痕与血迹,两个身材或魁梧或肥壮的汉子行走之间有些蹒跚,腿股间满是鲜血,却是被人打的不轻,脸上满是汗渍与灰尘干涸后形成的污垢,都是一副气力不足的样子。

“这两个死囚扔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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