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气势威严,既是大雍最大的官署,也是丞相张睢的府邸。
高大的府门前,一直车马簇簇,络绎不绝。
出入的不是冠冕堂皇的公卿大夫,就是财大气粗的巨贾豪商,一个个非富即贵。
丞相张睢贵为百官之首,不但是雍王的潜邸旧臣,还是帮助赵征夺取王位的功臣。
所以二十年来,张睢的权势越来越大,这几年更是成为大雍相国,辅佐朝政。
此时,内城的方向驶来一辆华贵异常、甲士簇拥的云纹轩辂,毫不停留的直接驶入丞相府。和在门外排队等候的公卿巨贾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戒备森严的相府卫士,不但毫无阻拦之意,还纷纷对云纹轩辂施礼。
就是公卿巨贾们,也都肃然敛容的对嚣嚣驶过的云纹轩辂施礼,不敢稍有怠慢。
因为大家都知道,这华贵轩辂中的主人,就是中车府令、黑衣府令康烨!
大王最信重的大宦官、王宫总管,号称内相。
康烨和张睢一内一外,都是权势熏天的大人物。
满朝文武,也只有康烨的车驾,能不经通报、不用等候的直接进入丞相府。
云纹轩辂在偌大的相府走了一箭之地,这才缓缓停下。
然后两个小黄门掀开车帘,恭声说道:“请令公降驾。”
随即,一个面白无须、五官蔼然的中年贵人,就施施然的走下轩辂。
此人气度雍容,目光温良,令人一见之下,就不由心生亲切,却又亲而难犯,不怒自威。
正是号称内相的大宦官,康烨!
康烨一下车,一群铁甲卫士就一起围拢,簇拥着他走向一座殿堂。
而那堂中,早就迎出了一位文雅清癯、风姿俊朗的中年男子。
却不是大名鼎鼎的张睢又是谁?
“令公,今日怎么有空驾临?”张睢呵呵笑道,“请!”
“相国。”康烨拱拱手,“有件事,不大不小,可大可小。却偏偏于你我二人,都有点干碍。”
“相国,在下思来想去,还是要和相国打个商量。”
心窍玲珑的张睢顿时明了。
这必然是外来人才之事!
张睢长眉微轩,“令公为此事亲自前来,怕是真有点干碍了。”
一边说一边将康烨请入花厅,奉茶之后屏退左右,直接说道:
“听令公的意思,竟是那些外来士人,闹出了什么事情?”
康烨摇头,原本温良的眸子,此时变得有点阴冷。
“不是。有两件。第一,黑衣府在兖国的密谍,居然被破获了,数十人被舞阳公主处死。还有数十人,降了。”
“那女人组建了绣衣府,和我黑衣府打擂台。”
“什么?”张睢眉头一皱,“如此说来,黑衣府在兖国好不容易布置的局面,一朝尽毁?”
康烨点头,“正是。如今,东方的机密大事,黑衣府已经打探不到了。那女人甚为厉害,很难对付。”
“第二件,才是我今日找相国商议的事。”
他的目光更加阴沉了,已经看不到之前的温良气度。
“黑衣府报,舞阳公主在悬赏寻找一个人。悬赏令不但遍布兖国,如今就连其他七国,都开始流传了。”
“除了我大雍,她那悬赏寻找令已经遍布诸国!”
“悬赏寻找令,画影图形,有名有姓。说被悬赏寻找之人,乃是无双国士,治世大才!”
“凡是寻找到那人,或者好生保护,或护送到稷京,便能赏赐黄金千鎰、良田万亩,还能授官拜爵!有官爵者,还会连胜三级!”
“就算提供线索,也能得到重赏,足以一朝富贵!”
“舞阳公主对那人,可谓推崇备至。就连诸国国君,也在寻找此人了。”
“迟早,此事一定会传到大王耳中。”
康烨说到这里,张睢已经心中雪亮。
“那个被悬赏寻找的大才,如今就在长安,就是之前被我们黜落的外国士人?”
他的神色,也凝重起来。
因为这两年,他联合康烨,黜落了不少外来的大才。
目的就是稳固自己的权势。
康烨点头:“不错,就是那个瞽少年,洛宁!”
“是他?”张睢眉头一跳,立刻想起了一道飘然出尘的清俊身影。
他对洛宁印象很深,简单一番对话,就知道洛宁是个难得的大才。
就算是盲人,按制无法担任三公九卿,可大王要是见了,必然会委以盲臣之职。
盲臣是大雍太乐署的长官,权势不大,却经常在大王宫中,影响很不小。
更重要的是,如今的盲臣成慧,正是他的人。
所以,张睢就黜落了洛宁,让洛宁无法入宫觐见。
“那瞽少年,的确是罕见的人才,”张睢也说了一句实话,“可没想到,舞阳公主如此推崇他,说什么无双国士。”
“若是大王得知诸国如此推崇的大才,居然被我们黜落,还在长安被冷落了一年多,那…”
康烨接口说道:“那么,大王一定会认为,你我私心自用!嫉贤妒能!以大王的脾性,岂能再信任我们?”
“一旦失去大王的信任,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落井下石!”
张睢眼睛一眯,“此事,的确可大可小!以令公所见,该当如何?”
康烨笑而不语。
张睢站起来,来回踱步一会儿,忽然转头说道:
“他们,没有来过长安!既然没有来过,那么长安当然不会有洛宁。”
意思当然是…灭口!
康烨也不装了,“既然相国是这个意思,那就这么样吧。”
“长安,没有洛宁这个人。他,我们没见过!”
两人正做出杀人灭口的决定,忽然外面传来一个声音:
“相国,令公!大王召见!让相国和令公,火速进宫!”
两人顿时相视一眼,心道:“难道是东方又传来了坏消息?”
两人不敢怠慢,情知出了事情,当下立刻进宫。
至于杀人灭口的事情,眼下也顾不得吩咐了。
张睢和康烨两位大佬一起入宫,来到气度恢弘的九章宫,顿时脸色一变。
因为他们看到的,是神色阴沉、对他们冷笑不已的大王!
“张睢,康烨,你们好大的胆子啊。”
“你们以为寡人,真是耳聋眼瞎不成?”
“你们做的好大事。”
张睢和康烨平时高高在上,权势滔天,可是此时却吓得脸色煞白,亡魂直冒。
两人心惊肉跳之下腿一软,就不约而同的一起跪下,匍匐在雍王案前。
“大王息怒,臣仆有罪!”
雍容华贵、天日之表的大雍之主,此时却是一脸狞笑:
“有罪?你们可是欺君之罪,论法当死!”
张睢和康烨闻言,顿时浑身筛糠般的颤抖起来,一脸惶恐的望着雍王,满脸冷汗。
“大王…奴臣,奴臣…”康烨想不到,事情这么严重。
张睢努力镇定心神,“大王,臣…臣冤枉…”
雍王站起来,高大昂藏的身躯,犹如一座山岳,投下一道阴影。
他腰间的一组玉佩,碰到王者之剑的剑格,叮铛作响,仿佛剑在出鞘!
一个低沉而威严的声音,居高临下的传来:
“张睢,已经来长安四百六十日的洛宁,是这么回事?为何寡人,至今未见?”
“康烨,你的黑衣府还是不是寡人的鹰犬,为何东胡大军已经南下,你为何不报?”
什么?东胡大军已经南下了?
康烨听到这一句话,差点晕了过去。
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