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有些难以启齿,更像是有些恼怒的神情,商如意像是有点明白过来,可又有些混沌——别人,是谁?
他为什么要在意这个?
商如意心里一阵疑惑,再看向宇文晔,更是一脸别扭的,好像有些懊恼自己说出了那些话,连带着对她都开始生起气来了的样子,忍不住嘟囔道:“可是,我,你不是一直都保护着我的吗?”
宇文晔气息一沉,低头看向她。
商如意也睁大眼睛看着他,轻声道:“你忘了?”
就算他真的忘了,但她,又如何能忘?
当她还没嫁给他的时候,送嫁路上,就是他一骑人马突然冲杀而出,将她从龙门叛军的手中救下;雁门郡,百万大军之中,也是他一箭射出,解了雁门之围,救下了包括她,和所有军民的命;还有江都宫……
若没有他浴血奋战,冲出重围,自己早就担上弑君的罪名,身首异处,只怕还要累及亲人。
可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欠他。
不仅是因为,她也曾经为了他豁出去命去,孤身潜入王岗寨,之后带人火烧萧元邃的粮草;在扶风的时候,她也在他病倒之时独撑大局,与薛献斗智斗勇。
更因为——
夫妻,或者说相爱的两个人,不就应该这样纠缠羁绊吗?
想到这里,商如意轻轻一笑,又望着宇文晔那有些别扭的表情,轻声道:“夫妻,不仅是要相互保护,纠缠羁绊,也应该互相依靠啊。”
“……”
“再说了,你不靠我,你想靠谁!”
这话,带着几分怨怼,却又像是娇嗔,一下子将宇文晔那可原本坚如铁石的心都撞击得柔软了起来。
他再度低头看向紧贴着自己的小女子,目光闪烁着,也终于有了一丝释然。
他长叹了口气:“你真的要去。”
商如意重重点头。
“……”
宇文晔又深吸了一口气,终于道:“我可以答应你。”
商如意心中一喜,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又道:“但你也必须答应我,不管坊间发生了什么,不管多少人病倒,多少人死,你都要先保护好自己!”
说到这里,他的脸色又微微一沉,道:“不管我要救多少人,不管这一次要如何的笼络人心,甚至有些东西,丢了也可以再抢回来,但——你的性命和别人的性命,终究是不一样的,你明白吗!”
“……”
商如意突然感到后背一麻,随即,那种感觉直窜进心里。
让她的心跳,都一阵失衡。
虽然宇文晔这话,明明听起来是自私的,可她却丝毫没有感到丝毫的心寒,因为她很明白,人就是人,哪怕一心为公,但一颗心里又怎么可能没有一点偏颇?
谁的眼中,又没有一点特殊的存在?
他对她,是如此。
她对他,又何尝不是?
所以,为了他,哪怕知道城中瘟疫肆虐,她也愿意去拼一把。
于是用力的点头:“嗯!”
直到这一刻,宇文晔才彻底的放弃了什么似得,因为一整天的忙碌更绷紧的肩膀微微松缓了一些下来,对她道:“那,你去吧。”
商如意的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
看着她这样,宇文晔沉郁的心情也在这一刻松缓了不少,却又有些无可奈何的道:“你啊,明知道这一次的事赢不了,还这么拼命。”
商如意松开了他的手,却又抬头看向他,眨眨眼睛:“未必赢不了啊。”
“哦?”
“凤臣,你还记不记得,当初在太原,你第一次带我进军营的时候。”
“……”
宇文晔一怔,目光顿时闪烁起来。
商如意笑道:“那个时候你让我跟黄公翼比试骑射,而我,的确是输了——从一开始就不可能赢。”
“……”
“可后来你告诉我,我虽然输了,但因为我比得坦荡,比得全力以赴,所以赢得了军中的敬意。”
“……”
“也赢得了你的敬意。”
说着,她微微一笑,抬头看向宇文晔:“那应该是我到现在的人生里,赢得的,最好的东西了。”
“……”
“所以,就算这一次连我哥都说是必输之局,就算我们只是为了找出那个人,但我也想全力以赴。”
“……”
“也许,能赢得一些意外的东西呢?”
“……”
宇文晔看着她,不说话了。
其实,对于一个擅长作战,从不熟悉疫病治理的人来说,今天处理一切事情都让他感到处处掣肘,疲惫不堪,但此刻,那颗已经疲惫的心却好像被什么东西撞击着,竟像是要活过来了。
是了,他也想起了那个时候。
那个时候的他,对她尚无情意可言,只是听到一个小女子“吹嘘”自己擅长骑射,便故意让她去跟黄公翼比试骑射,而结果也不出所料,商如意惨败而回。
但——
当他看到商如意站在万军当中,明明是输了,明明输得一败涂地,可她全力以赴的样子,却反倒让一个失败者显得那么的光芒万丈,更是激起了军中士兵们的欢呼。
她的确赢得了整个军营的敬意,也赢得了他对她的敬意。
但,他从未告诉过她——
那是他猝不及防的,对她的第一次心跳。
却没想到,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他都将这件事抛之脑后了,可此刻突然一提,再看向眼前这个仍然如当时一般的小女子,那种猝不及防的心跳,居然又一次来袭。
让他,又一次心动。
见宇文晔沉默着不语,商如意也不多说什么,只伸手推了推他,笑道:“好啦,总之都说定了,我明天就跟你一道出门。你现在先去沐——”
话没说完,就感到手腕一沉。
那炽热的温度令商如意的心也有些不可抑制的乱跳起来,一低头,才发现是宇文晔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可是,跟她抓住他的时候,完全不同。
他的体温要高得多,肌肤相贴的地方,烫得她微微瑟缩,可甚至还来不及抽回,就感觉身子一轻,宇文晔竟然一把将她打横抱起,直接走进了内室。
“哎——”
商如意还要说什么,可声音就像是被什么吞掉似得,整个房间顿时安静下来。
夜风一急,吹熄了房中仅剩的一盏烛台。
突如其来的黑暗里,响起了一阵悉悉索索,又仿佛黏黏腻腻的声响,过了不知多久,商如意绵软的,甜腻的声音才喘息着响起——
“你,你不累吗?”
沉默中,仿佛有人咬了咬牙,又过了许久,才听到一个闷闷的声音传来——
“你看我累不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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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累……
明明得到了他的应允,今天可以去长乐坊,可商如意却是一觉睡到天亮,睁开眼睛时屋内已经一室通明了。
而她,却像是全身的骨头都被拆掉,又重新装上一般。
软绵绵的躺在床上,过了许久,才积攒了一点力气慢慢的起身,而身边早已经没了人。
这个时候,商如意都有些怀疑他的身子到底是什么做的,明明昨天是他出去忙了一整天,自己在家只做了一点针线活,可最后,却是自己被他折腾得全身虚软,连起身都费力,可他却跟没事人一样,一大早便出去了。
可恶……
又羞又恼的起床洗漱,等用过早饭,商如意便带着图舍儿和卧雪出了门。
这个时候的大兴城内,虽然并非空无一人,但街道寂静,马车走了半日才勉强见到一两个行人,也都蒙面裹身,畏畏缩缩的像是在躲避着什么。
而上了朱雀大街,一路往南,渐渐的,空气里那股浓烈的药味越来越重。
带着药味的雾气,也越来越重。
终于,马车停了下来,外面的人说道:“少夫人,长乐坊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