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陌跟了张异也不算短的日子,在邓仲修离开之后,他在道观里的时间比以前更多。
他是个检校,是皇帝的心腹。
朝堂之上的波诡云谲,还有明争暗斗老陌也看了不少。
胡惟庸这个人,听高大人私下里说过,是颇有手段的一个人。
宰相备选。
这这样的人,依然被张异耍得团团转。
这固然是因为张异的神医身份,可小小年纪有这心机,确实让人侧目。
张异站起来,拉着梦瑶的手,从道观这边的小门进入药园子。
老陌默默跟上去。
药园子另有出入的大门,这是张异一开始设计的时候就安排好的。
道观和药园子是相对独立的存在,平时出入也不用走一个门。
此时药园子墙外,已经传来胡惟庸的喊声:
“老夫,中书省参知政事胡惟庸求见……”
张异嘿嘿笑,胡惟庸这家伙够阴险呀,在自己面前,他不摆官老爷的谱,到李氏这里他倒是装上了?
他一想也明白了,华夏自古,官和民几乎是两个世界的人。
这是古人根深蒂固的观念,也是胡惟庸的策略。
他想用官身,利用官员对百姓天然的优势,去让李氏屈伏。
从某种程度上说,胡惟庸这种做法不能说不对,甚至这已经算是最正确的选择。
毕竟在正常情况下,如果没有张异,老孟就是被打死了,最多也就是赔个几十两银子。
孟瑶母女,就算没有被胡公子和常茂侮辱,估计孟家那些人也不会放过她。
美貌,在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时候,确实算是一种祸端。
张异摇摇头,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他已经看到李氏,正站在院子里的房门口,满是纠结。
李氏有身孕在身,虽然此时还看不出来。
但丈夫去世的打击,依然极大的影响到她的健康。
“婶婶……”
张异将两瓶大蒜素交给李氏,并将现在的情况告诉对方。
他说:
“这两瓶药救不活那个欺辱你的人,却可以让他生不如死!
婶婶就当玩个游戏吧,舒缓舒缓心情……”
他要玩弄的,是胡家公子的性命。
李氏的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张异答应过她要帮老孟出气,可她心里从未抱有希望。
太难了。
哪怕小地主老爷看似无所不能,面对朝堂的高官,他有何资格去和别人斗?
更何况就是能斗,为什么要帮她?
说破了天去,他们也不过是张异的佃户,仆役而已。
为了亲人,一般的百姓都未必敢去得罪高官,何况是外人呢?
李氏经历过元末的动乱,也见证了人情冷暖,张异的举动,让她一颗已经冷下去的心,逐渐温暖起来。
“您可以尽情刁难他,但保证将这两瓶药给他就是……
想要将胡仲文从阎王爷那里拉回来,没有几十瓶是不够的!
这些东西不是他的救命药,是让他在鬼门关前多痛苦几日……
婶婶,您自便……”
张异将东西塞到李氏手中,又带着梦瑶从小门回道观了。
这一场给她准备的舞台,正好能发泄李氏心中的怨气。
孟瑶还是小朋友,没必要让她见证黑暗。
张异只是让老陌留在暗处保证李氏的安全,又从小门带着梦瑶回了道观。
道观那边发生什么事,张异并不想知道。
小孟瑶回来之后,明显开心了一些。
她给张异泡了一壶茶,张异给她讲了一些前世的段子。
小朋友一时间忘了悲伤,咯咯笑起来。
道观的门再次被人敲响,这次张异亲自去开门。
此时的胡惟庸铁青着脸,手上还拿着两瓶大蒜素。
五百两银子,两瓶。
就算是地主家也经不起这么折腾,张异似笑非笑,却不去揭穿胡惟庸的窘迫,只是故作不知:
“胡大人可是求到药了?”
胡惟庸深吸一口气,沉默点头。
他可是费了不少气力,才求了这两瓶药,可是胡惟庸并不放心,他问张异:
“小真人,老夫想请问,这两瓶药可否救我儿子一命?”
张异摇摇头:
“可以续命,却不能救命!
而且我可以告诉胡大人,抗生素这东西越用效果越差,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连续几十瓶用下去,贵公子说不定还有从阎王爷那里抢回来的机会。
就这几瓶药,只能给他续命几日!
我可跟你说清楚了,你这样断断续续用药,到时候可别说我药不好……”
胡惟庸的脸上登时没了血色,同时还有一股怒意从心头起。
他舍了面子,舍了钱财,到头来只能给孩子勉强续命?
张异的话犹如一盆冷水泼下,胡惟庸的所有委曲求全,似乎变成笑话。
扎心!
他用全身的气力,忍住自己给眼前的小道士一巴掌的冲动。
他也好,刚才那个妇人也罢,在胡惟庸心里都该死。
到头来,还是要求这小道士开炉炼丹。
胡惟庸压下杀机,客气道:
“那胡某再回去想想办法。”
“好!”
“老爷,这些人真该死呀……”
等张异把道观的门关上,他身边的人忍不住咒骂起来:
“不过是一些贱人罢了,却让老爷您处处委屈,老爷,我看那小道士分明是骗您,要不……
我找个人,劫了他的道观,反正他在城外,死无对证?”
胡惟庸瞪了对方一眼,仆人瞬间缩了缩脖子。
“如果他道观里没有药物,你去给吾儿陪葬?”
胡惟庸叹气:
“还是要去找钱,前阵子不是有人送上拜帖吗,以后若是有这种人前来,跟我说一声……”
二人边走边聊,然后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他们走后,远远看着的检校走出来,默默记录这一切。
……
不久后,老陌和检校的奏疏,已经出现在御书房皇帝的书桌上。
奏疏抄了两份,一份给朱标,一份给皇帝。
“好……”
朱标将两份奏疏拿在一起看,不由拍案叫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