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不能用了,下了这层之后继续走楼梯,往下的楼梯应该还能走,不能走就自己想办法。记住千万别放弃,这是我对你最后的命令,必须执行!”
“......”
年轻的副官似乎猜到了些什么,呆愣地望着给一旁的楼梯护栏上捆绑绳索,绑完之后又紧接着将绳索的另一头捆到了自己腰间,再往肩膀上绕了一道的顶头上司,施特海姆上校打算做什么几乎是想都不用想的肉眼可见。
“别傻愣着了,你剩一条胳膊能用,攥不住绳索,我在这儿拴着护栏一点点把你放下去,下一层的楼梯还没塌,脚底落地之后别回头,赶紧往下跑!用你这辈子最快速度离开这儿!别觉得自己是逃兵,你是在执行命令!这是我的命令,懂吗?士兵!”
“......”
感觉喉咙里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几乎说不出话来,连眼珠子都在眼眶里发抖打转的副官身体颤抖,到临别前的最后时刻只能是用颤抖的声音诉说。
“但你也只有一只手、一条胳膊能用,把我放下去了,你怎么下去?谁来帮你?”
没有煽情落泪的生离死别和倾诉衷肠,有的只是老一辈人对年轻一代最简单的期望与祝福。
“我已经老了,不中用了,但你不一样。”
“活下去,不管会遇到什么都不要放弃,活到战争结束!然后不要像我们这一代人一样再去虚度年华,用你的脑袋去思考、去做一名爱国者真正该做的事。”
“可是......”
“好了没有什么可是!执行命令,士兵!”
“......”
年轻的副官别无选择,最终只能像自己在军旗下曾经庄严宣誓地那样,执行了来自长官的命令、履行了自己身为军人的使命。
只有一只手能用的施特海姆上校,将绳索的一部分死死夹在缺失了左手的左臂腋下,再用右手牢牢攥住更前端的部分。
右手攥紧、左臂腋下一松,左臂腋下夹紧、右手一松,再将右手挪回到左臂腋下跟前,继续攥住绳索、松开左臂腋下,不断往复这一过程。就是以这么笨拙但却是自己唯一能行得通的方法,将整个人都被吊在半空中、一段一段下落的副官给放了下去。
能够感觉到绳索重力的陡然丧失因而长舒了一口气,整个人都坐在地上来稳固重心的施特海姆上校完成了最后的任务——自己布置给自己的任务,至此终于能如愿以偿地靠坐到墙角跟前,长舒一口气。
“嗯?这混小子还留了烟给老子抽?倒也正好......”
从地上拾起那熟悉的打火机和刻有副官名字的烟盒,将之打开从中摸出一根叼在了嘴里,咔哒一声的火光闪现过后,尽是袅袅青烟从嘴角缓缓升起。
呼——
“长官,我走了!我...我一定会完成任务,我向您保证!请......请您放心!”
聆听着从下层楼梯传来的放声呐喊、不见其人、只闻其声。
倚靠着墙角、指尖夹着香烟的施特海姆上校,也只是同样扯开了嗓子满口回道。
“走吧,快走!执行命令!”
“是!”
当依稀可闻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直到消失在下方再也听不见的地方。
依然倚靠着墙角的施特海姆上校嘴里叼着烟,从外套的内衬里取出了一张皱皱巴巴的黑白照片,望着照片上正对自己微笑的妻子和两个已经长成了大姑娘的女儿,溢于言表的满脸幸福所伴随下的话语随即悄然开口。
“在别人家里造了那么多孽,也该给那些讨上门来的俄国人还债了。”
“我这就去找你们,等我们一家人团聚,我已经想念你们太久太久了......”
没有突兀响起的枪响,只有嘴里叼着的烟头,手里捏着的黑白老照片,将后脑勺倚靠在冰冷墙壁之上,呆坐在墙角用无神的双睦凝望着头顶上熊熊燃烧的天火,静静地等待着天启审判的来临。
当陨星再度从天而降之时,一切的罪行与余孽都将结束。
忏悔之人在这一刻将得到解脱,无论他是否被宽恕。
在血与火当中度过的戎马一生,也终将在此刻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