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萝的呼吸里带着浓郁的酒气,弥漫在他脸上,没有一丝反应。
南云迅速站起身,打开门。
“陈福!”他压低声音。
“小人在。”黑暗中闪出陈福的身影:“小人都准备好了。”
“好,抬进来。”南云吩咐道。
陈福与另一个家丁迅速地抬着一个大木桶进来,放在卧室,然后,在最短的时间里,灌满了温水。
“好了,退下吧,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许进来。”南云背着手,面无表情地说。
红烛高烧,一室无声。温热的水汽渐渐弥漫了整个房间。
南云轻轻解开沈青萝的衣衫,细心地为她褪去每一件衣物。
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仔细打量过她的身体。
乍一看上去,她骨骼清秀,肌肉丰盈,丰满的胸部,微微隆起的腹部,和一个正常的女人没什么两样。
可是,烛光下,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那村妇般黝黑的肌肤上,层次均匀的长着许多类似鳞甲的花纹,粗糙而坚硬,密密麻麻,布满了整个身体。
南云曾经尝试着找过几个治疗皮肤的郎中,可是,只要一听说是沈家大小姐,无一例外的摇头退却。
可以想见,为了这个女儿,沈老爷当年,已经倾尽了全力。
看着面前的沈青萝,南云心里生出了一丝怜悯与悲哀。
这个可怜的女人,虽则丑陋,但是已经和他息息相关,且孕育了他的生命。
所以,他没有理由退却。
他轻轻抱起她的身子,缓缓地,将她放进了撒了紫茉莉粉的水中。
水温很适合,她甚至在迷醉之中惬意地呻吟了一声。
也许,潜意识中,她并不排斥水的感觉。
南云撩起自己的衣袖,把她的头抱在怀里,防止她的口鼻入水,然后,尽量的,将她整个身子浸在水中。
很快,脖颈以下,都浸泡在水里了。
他索性解开她的发簪,任她乌黑的长发一下子披泄下来,游散在水里。
这样的画面很温馨,很美丽。
南云心里一阵激荡。
他微笑着,撩起水珠,洒在她紧闭的双目上。
若是她醒来,只怕也会很欢喜吧。
“阿南。”她忽然轻轻低唤。
南云微微一笑,低头看着她的脸颊。
她仍然昏醉不醒,那句呼唤只是她的呓语。
忽然,他惊奇地发现,她的面容有了微妙的变化。
原本黝黑的肌肤,在水汽蒸腾与温水滋润下,黑气逐渐退去,露出了白皙粉色的肌肤。
双眉入鬓,脸映朝霞,哪里还是原来的模样?
南云吃了一惊。
只在一瞬之间,怀里的女人,已经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可是,他的欢喜还没来得及绽放,就已经枯萎了下去。
因为,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副可怕的景象。
所有被水浸泡的肌肤,都无一例外的,披上了一层银白的鳞甲,就像沈青萝说得那样,花纹变成了真正的鱼鳞,在清澈的水里,闪着耀眼的光彩。
南云惊得目瞪口呆。
这分明就是鱼的鳞甲。
然而,真正令他惊讶的是,水里的沈青萝,一双腿,就在他眼皮底下,合二为一,且不知何时,长出了一条硕大的鱼尾。
那鱼尾,甚至随着她身子的扭动,轻轻地摇摆了一下,带出了一地的水花。
小时候,曾经看过《山海经》,那里面有许许多多的上古神兽,令他印象深刻。其中一物,名为“陵鱼”,又作“鲛人”,生长海中,人面鱼身,有手有足,与人无异。他以为,那只是神话传说,虚构出来的故事,但是现在,他的眼前,真真切切地出现了,传说中的“陵鱼”,确切的说,是“鲛人”,人与鱼的合体怪物。
难怪沈万金夫妇再三叮嘱女儿不要洗澡,只因为,他们夫妇早已洞悉了这个秘密,之所以肯赔上万贯家私,只求嫁出这个怪物女儿。一瞬间,他明白了沈万金的一片苦心。即算她是妖物,也不能泯灭爱女情深。
好奇的心思只是一瞬而过,随即,一股被欺骗的怒火从南云心头迅速升起,夹杂着一丝恐惧。
他的心剧烈地跳荡起来,本能的,他想逃走。
可是,那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他定了定神,大着胆子,近距离的,审视眼前陌生的生物,是的,已经不能称作纯粹意义上的人。
她仿佛是进入了美好的梦境,唇边带着妩媚的笑容:“阿南。”
此时,南云不敢答应。
蓦地,他发现,在她白皙的脖颈下,有着一条醒目的伤痕,那伤痕,贯穿了她整个颈部。
他倒吸了口凉气,不由得摸摸自己的颈部。若是这条致命的伤痕在自己身上,只怕,活不下去。
随即,他冷静地,小心翼翼把她抱起来,连同那条滑腻的鱼尾。
就在离开水面的那一瞬间,她身上的鱼鳞迅速消失,鱼尾也神奇地又化作了两条腿。
南云用尽全力,才终于把她放在床上,盖上了薄被,落下了帷幔。
她安静地睡着,如往常一模一样。
甚至她颈部的那条醒目的伤痕也奇迹般消失了。
而他知道,一切已经改变了模样,再也不能回到从前。
若是可以,他宁愿意今天的一切,从来没有发生过。
他痴痴地坐在床边,隔着薄薄的纱帐,守着沈青萝,他不知道,明天,该以何种心情去面对她。
她的腹中,有着他的骨肉,不知是人还是妖。想到此,他蓦地打了个冷战。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几声轻轻地敲门声。
“老爷。”是陈福的声音。
南云这才想起来,没有他的命令,陈福不敢进来,也不敢离开。
木桶还需要收拾。
南云站起来,却发现,已经全身无力。冷汗,顺着脊背,湿透了衣衫。
原来,小周山移坟时,那罗盘的示警,不是因为阴阳相克,而是因为的确遇到了混迹人群之中的异类。
那异类,无疑就是沈青萝。
若不是亲眼所见,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朝夕相对的妻子,竟然有这样不为人知的秘密。
沈青萝自己,大约也并不知道。
定了定神,他去开门。在经过木桶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向里看了看。
一个亮晶晶的物事沉在水底。
顾不得衣袖,他立即下手捞出来。
一片花瓣大小的鱼鳞,坚硬美丽,闪着银光,灿灿生辉。
他低低地叹息着,小心地,把它装进了荷包里。
门开了,陈福和家丁进来,抬了木桶出去。
“过几天就是端午了,不知道,你们两个,还能不能吃到粽子。”南云淡淡地道。
陈福和家丁对视了一眼,连忙道:“小人明白,今晚的事,小人绝不会吐露半个字。”
“也没什么,一个男人给自己老婆洗了个澡,传出去,最多不过是闺房佳话而已。”南云微笑道。
“是,是。”两人点头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