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刚进大厅,还没顾上喘气,青鸾一眼瞧见,小容正端着一盏茶进来。
青鸾冲上前去,二话不说,抬手就是一个脆生生的巴掌。
茶杯砰然,掷地有声。
小容愕然地捧着火辣辣的腮,哭了起来。
南云喝道:“你做什么!”
青鸾这才发现,沈青萝悠然地品着茶,端坐在高堂之上,旁边,南云已经面带怒容地站起来。
“放肆!你做什么不分青红皂白,就打小容?”南云喝道。
沈青萝重重地放下茶杯,面色冷峻:“你当这是娘家吗?容你飞扬跋扈!小容再有错,也是我的丫头,还轮不到你来管教。常言说,打狗还要看主人,怎么妹妹就不明白这个道理?你上得堂来,一不见礼,二不问安,一言不发,怒气冲冲,责打我的丫头,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当家主母吗?”
青鸾语结。
她慢慢审视有些陌生的沈青萝。
沈青萝已不是昔日那个可以任意欺凌与无视的长姐。她此时是高高在上的南府的嫡夫人,她义正词严摆出当家主母的威严,似乎随时可以将自己踩在脚下。
而自己,只是一个身份卑微的小妾。自己的一切,都捏在沈青萝的手心里。
青鸾强压着怒火,施了一个礼:“姐姐万福。”
沈青萝微微一笑:“妹妹好大的火气。不知小容是怎么胆大妄为,竟敢得罪堂堂二夫人?”
青鸾冷笑:“常言道,严于律已,宽以待人。姐姐身为当家主母,管教下人,首先应该从自身做起,怎么纵容贴身丫头胡言乱语,搬弄是非。”
沈青萝抬手掠掠额际的发丝,姿态优雅:“哦,妹妹是觉得我这当家主母疏于管教,有意越俎代庖吗?”
青鸾不觉低下声去:“妹妹不敢。”
沈青萝招手,示意小容过来。
小容心有余悸地看看青鸾。
“小容,你何时得罪了二夫人?竟惹得二夫人发怒?”沈青萝斥道。
小容茫然摇摇头:“奴婢不知。”
青鸾怒道:“你还不承认?你信口雌黄,污蔑我娘清白,该当何罪?”
沈青萝淡淡一笑:“这个,小容却不曾冤枉你娘。我找你,正为此事。”
青鸾愕然。
南云摆摆手,示意丫鬟退下。
大厅里只剩三个人。
沈青萝脸色凝重:“妹妹坐。”
青鸾心里砰砰跳。
沈青萝开口道:“这里没有外人,我不妨直说。姨娘做出了丑事,被爹关了起来,不容任何人探视,性命只在旦夕之间。我想,除了你,没有人能够劝得了爹,所以,今天叫你来,是要你回去一趟,救救你娘。”
青鸾腾地站起,脸色惨白,几乎不可置信:“你不是开玩笑吧?”
沈青萝苦笑道:“这种事,焉能撒谎?我们苦苦相劝,爹爹执意不从。我看,只有你才行,毕竟,于爹,你是有恩义的。若是再晚些,只怕就晚了。”
青鸾脚下一软,靠在身后朱漆的柱子上。她的眼神,落在南云身上。她多希望,南云能亲口告诉她,这不是真的,这只是沈青萝的一个恶作剧。
可是南云看也不看她,低头玩弄手上的扳指,似乎对于姐妹二人之间的谈话充耳不闻。
青鸾的心蓦地沉了下去。
看来,沈青萝所言非虚。
青鸾很想做出一副坚定的样子,可是,那些纷纷滑落的眼泪泄露了她内心的羞愤与软弱。
自己的娘,做出这样有损门楣的事情,做女儿的,如何能够抬起头来。
南云缓缓地道:“我已经叫人备好了马车,就在门外,你快些去吧。不必急着回来。”
青鸾羞愧难当,顾不得理会什么,转身离去。慌乱之中,险些碰在门上。
“要不,你陪妹妹同去?妹妹心里不舒服,也好有个安慰。”沈青萝柔声道。
南云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带着一丝轻蔑:“我丢不起那个脸!”
青鸾心里一酸,眼泪扑簌簌落下,三步并作两步,飞也似逃开。
沈青萝望着青鸾的背影,叹道:“家门不幸。姨娘也真是不争气。让做女儿的,如何能抬起头来。四妹还则罢了,好歹是个妾侍,二妹三妹的夫家,都是有身份的人家,不知会怎样难堪。”
南云端起一杯茶,默然不语。
沈青萝一脸惆怅:“我爹受此打击,不知如何挨过去。”
南云温言道:“你怀着身孕,这些烦心的事儿,还是少操心罢。”
沈青萝低头,以手轻抚腹部。
他说得不错,没有什么比自己的身子更重要的了。这个脆弱的小生命,需要自己全心全意的保护,才能确保无虞。
自己怀着身孕,不仅要时刻提防暗算,还要劳心劳肺斗智斗勇,何其辛苦。
这一刻,她终于了解,自己的亲娘沈夫人,面对爹身边着貌美如花的莲姨娘,是如何的痛苦与无奈。
爱丈夫,却不可能爱屋及乌,去爱他的女人,哪怕她是自己的妹妹。
本能的,只想尽一切机会,去排斥,去疏离,甚至是,去陷害。
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小容那一巴掌也没有白挨,女人的美貌与品德,是如何的不成比例,看来,他应该明白了。
有那么一个丢脸的亲娘,带着这个耻辱与污点,无论南云如何宠爱她,想来,这一辈子,她都无法撼动与威胁自己正室的地位了。
沈青萝长长地出了口气。
二
从沈府归来后,青鸾闭门不出,整日躲在劝贞园里,不曾踏出园门半步。就连给老夫人请安,也借口生病告免了。
南云几次去看她,都吃了闭门羹。
一开始,南云不以为意。
她娘的事,她需要时间去消化与平复,让她静一静也好。
可是,某天早上,南云从媛儿的房里出来,蓦然想起,已经整整十天没去看青鸾了。
想到她绝美的面容,曼妙的身姿,一颗心再也无法平复。原本打算去厅里见客的,却在路过劝贞园的一瞬间临时改变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