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距离三月初六的日子,一天天近了。
沈青萝的心,反而越来越淡定。
即来则安之。
自己好歹是明媒正娶的夫人,对于将要入门的小妾,没有道理反而先怯了几分。
她是凤凰也好,是乌鸦也好,进得这个门,她只能是身份低微的妾侍,决不能容许她象从前一样欺凌自己。此消彼长,自己的每一分容忍,换来的,也许是更大的伤害。
打定了这个主意,沈青萝觉得心里轻松了许多。
为了自己腹里的骨肉,她必须从容面对一切挑战。
春意盎然,芳华似锦,尤其新整修过的“凤凰园”里,几株桃花开得尤为鲜艳。
沈青萝上下打量园门口的一副对联:“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家宜室。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
沈青萝淡淡地一笑,吩咐仆从道:“这副对联,挂在这里,似乎不大合适。来人,即刻换掉!”她指着园门上“凤凰园”几个字,回首嫣然一笑:“夫君,四妹福薄,怕是承受不起。妹妹的住所,做姐姐的,自然不敢偷闲,妾身亲自写了几个字,不知可否献丑?”
南云脸上略显尴尬:“夫人的书法,闻名长安,自然是极好的,只是日子临近,只怕来不及修改,索性将就些吧。”
沈青萝笑道:“妾身早有安排,夫君不用担心。”
沈青萝身子略略后退,一旁的几个工匠立即取出一面梯子,迅速爬了上去。
南云想要阻止,可是瞧着沈青萝安静的面容,竟然无法张口。
几个工匠手脚麻利地一番折腾,南云只看得眼花缭乱,不一会儿功夫,“凤凰园”几个字已经摇摇欲坠。
南云呐呐地陪笑道:“夫人打算换个什么名字?我觉得这个挺好的。夫人操劳家事,这些小事,还是不要计较的是。”
沈青萝微笑道:“妾身身为女主人,事必躬亲,是妾身份内之事。怎么,妾身做不得主吗?还是信不过妾身?”
南云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既如此,夫人做主就是了,一切都依你。我有事要出去一趟,就不陪夫人了。”
沈青萝微微一笑:“夫君尽管去忙,家里诸事有我。”
南云点头,关切地道:“莫要太辛苦。”
沈青萝看着南云颦着眉脚步匆匆而去,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
“夫人,您的字呢?”工匠问道。
小容取出一直卷在身后的纸轴,慢慢递过来:“在这里。”
工匠接过来,打开看了一眼。
沈青萝缓缓地却是不容置疑地道:“快去装裱,不得延误时辰!”
“是。”工匠领命。
沈青萝望着坠地的“凤凰园”三个字,唇边露出冷冷的意味。
青鸾,你想骑在我头上做凤凰,只怕没那么容易。
一个名叫素月的丫鬟匆匆走来,施了个礼道:“夫人,如意绸缎庄的伙计亲自送来小容姑娘的嫁衣,现在客厅等候。”
沈青萝微微一笑:“小容,咱们瞧瞧去。”
小容羞怯地道:“我就不去了吧。”
沈青萝道:“那怎么行?女人出嫁,第一重要的就是嫁衣。还有两天,就是你的好日子了,若是衣裳不合适,还可以修改,务必要做到你满意为止。对了,你的兄嫂来了吗?”
小容满怀感激:“昨儿已经来了。您事事安排周详,小容感激不尽。”
沈青萝怜爱地看着身边的丫头,有些感慨:“若是你的爹爹还活着,看到你出嫁,必定很欢喜。”
小容低下头,跟在沈青萝身后,默然不语。
素月有些羡慕地看着小容,心想,摊上这样贴心的好主子,真是福气。
二
田福堂手里捧着一个包裹,有些拘谨地站在大厅里,忐忑不安。
眼看着沈青萝衣袂飘飘,越走越近,他的心里,禁不住一阵慌乱。
似乎是做了亏心事,有些怯懦害怕的样子。
沈青萝微笑着道:“些许小事,派人送来就行了,怎么还敢烦劳先生。”
田福堂谦恭地道:“夫人吩咐的事,小人怎敢不上心。”双手奉上包裹:“请夫人过目。”
小容接过包袱,脸上带着甜美的微笑与期盼。
包裹打开的一瞬间,眼前赫然一亮。
大红色的闪着金光的缎面衣裳,叠得整整齐齐,呈现在面前。
沈青萝满意地用手摸了摸衣料,微笑道:“的确不错,是周师傅的手艺吧?”
田福堂道:“夫人真有眼光。小人亲自挑选了上好的苏锦,请了周师傅做的。说到做嫁衣,这长安城里,周师傅若自认第二,只怕无人敢认第一。”
小容惶恐道:“小姐,小容只是一个婢女,哪里配穿这么好的衣裳,折杀奴婢了。”
沈青萝缓缓取开衣裳,任嫁衣红艳艳的流苏一寸寸舒展。
一年前,自己也是穿着这样美丽的嫁衣,嫁给南云。
那时候,新嫁衣带给她的,不仅仅是炫目的美丽,更是一份美丽的幻想。
可是如今,那件嫁衣的光彩还没有褪尽,自己的幻想,早已经烟消云散了。
她的眼里有些痴痴的落寞。
田福堂迟疑了片刻,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沈老爷的身子最近怎么样了?想来是恢复的不错吧。”
沈青萝的眼光从嫁衣落到田福堂身上,:“难为你还惦记着家父。”
田福堂道:“沈老爷的遭遇令人唏嘘。”
沈青萝叹道:“家父经过这场变故,身子大不如从前,只怕······”
田福堂一阵心虚,不觉得,手心里出了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