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奉香坊,是沈家专门为皇家宫廷调制香料的地方。
南云只看得眼花缭乱。
沈万金指着一个巨大的笼屉道:“这就是制香的第一道工序。蒸。”
南云好奇地望着面前的大笼屉:“蒸?”
沈万金笑道:“把植物原料放进笼屉里蒸,加热,放进辅料,此法既可以使香材由生变熟,也可以调理药性,分离香材中的杂质。”
南云指着旁边一口热气蒸腾的大锅问道:“那里面,是做什么的?”
沈万金道:“那口锅用来煮香材。”
南云诧异道:“那不是煮烂了吗?”
沈万金笑道:“那是一味甲香。先用碳汁煮,次用泥水煮,最后还要用酒煮。待水尽,黄气出,收起,还要再用火炮,才能入香。”
南云惊得目瞪口呆:“这么麻烦?”
沈万金道:“制香是个细致活,容不得一点马虎。我沈家之所以能够屹立不倒,靠的就是过硬的本事。你以后要牢牢记住。”
南云谦虚地道:“全靠岳父调教。”
沈万金正色道:“这批香料,是专门为德庆宫李昭仪娘娘调制的,你务必小心在意,时刻不能离开。”
南云点头。
杜之康从外面进来,隔着朦胧的热气,叫道:“老爷!”
沈万金道:“何事?”
杜之康看起来有些焦急:“老爷,蔡家的人又找岔子!”
沈万金皱了皱眉头:“这个无赖!我去瞧瞧。”
转脸对南云道:“贤婿,你在这里盯着,我去去就来。”
南云道:“岳父请放心。”
沈万金和杜之康匆匆出去。
南云看着蒸腾的热气,心里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
古老而神秘的行业,如此接近,实在是平生第一次。
他饶有兴趣的,在宽敞的坊间,信步而行。
忙碌的工人,修制,翻炒,烘焙,水飞,一个个满头大汗,低头工作,没有一个人在意他的存在。
中午时分,南云有些倦怠了。
不知出了什么事,沈万金还是没有来。
肚子一阵咕噜响,早上的饭食,早就消化殆尽了。
可是他不敢离开。岳父的交代,言犹在耳。
靠在作坊里一个陈旧的藤椅上休息时,一个瘦俏的人影站在面前,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南云觉得面熟,可是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那人穿着一件翠绿的长衫,腰间系着一条镶着宝石的宽腰带,看得出,是一位显贵的人物。天气已经很凉,他却附庸风雅地拿着一把折扇,作势的,摇来摇去。
“不记得我了?姐夫?”那人尖俏的下巴,微微一扬,眼里,带着几分献媚的笑意。
南云想起来了:“赵国舅。”
赵国舅哈哈一笑:“总算还认得亲戚。”
南云淡淡地道:“您怎么有空到这里来?”
赵国舅四下瞧瞧,笑道:“听说岳父在这里,来看看。怎么,他老人家不在?”
南云敷衍道:“有事出去了。留我在这里值守。”
赵国舅叹道:“姐夫真是信人。这都晌午了,还没吃饭吧?来,一起出去喝酒。”拉着南云的衣袖,就往外走。
南云忙道:“不行!岳父命我看着这里。我走了,没法交代。”
赵国舅大声叫道:“赵二,你在这里替姐夫看着!”
门外立即跑进来一个胖大的黑衣汉子。
赵国舅暗暗地使了个眼色,吩咐道:“赵二,你寸步不许离开。”
赵二哈着腰点头:“是,是。”
赵国舅道:“这下放心了?咱们连襟,还从来没一起吃过饭。来,醉仙楼,我请客!”连拉带拽的,拖着南云出了奉香坊。
南云不好拒绝,无奈,只好随他去了。
一顿饭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吃过饭,速速赶回来就是了。何况,也该吃午饭了。
南云想。
二
沈青萝立在窗前,看着外面一棵红红的枫树,已经有半个时辰了。
媛儿侍立在一旁,有些忐忑,有些紧张。
“小姐,”她怯怯地道:“您累不累?要不要歇一歇?”
沈青萝置若罔闻,依旧背对着她,一言不发。
秋风吹过,几片叶子轻飘飘落下,有几片,甚至飘进了敞开的窗子,落到了桌上。
沈青萝轻轻捏起一片叶子,细细赏玩。
“你的身子,可好些了?”沈青萝忽然问道。
媛儿忙道:“谢小姐关心。已经好了。”
沈青萝缓缓转过身,盯着她,面无表情地道:“昨夜,睡得可好?”
媛儿心下一慌:“好。好。”
沈青萝低头看着手里的红叶,淡淡地道:“颜色再红,也不过是一片叶子,秋天一到,终究还是留不住的。”
媛儿呐呐地“哦”了一声,却没弄明白,沈青萝这几句没头没脑的话是什么意思。
沈青萝心里百转千回,忽然道:“媛儿,打今儿起,你搬到东厢房住罢。”
媛儿心里蓦地一惊:“小姐?您不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