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登里欢喜的样子,姝儿心里一热。一瞬间,她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这个孩子,原本就是登里的亲骨肉,和顿莫贺一点关系都没有。
是谁的孩子,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从现在起,他就是登里的儿子,是英义可汗登里的儿子。
不知道是天意,还是葛医官的药灵验,这个孩子,整整晚生了二十天,这使得,他更加名正言顺毫无疑问的成为尊贵的王子。
可是在众人眼里,这个孩子,却是早生了二十天。一早一晚,整整相差了四十天。
这一定是亡母在天之灵的庇佑。姝儿想道。
空悬的心终于平安落地,姝儿总算松了口气。
此后,她的光明坦途,已经就在脚下。
登里抱着孩子,心花怒放,在她眼前:“姝儿,咱们的孩子,就叫‘英’可好?”
姝儿疲倦地幸福地微笑:“很好。”
登里柔声道:“你立了大功,本汗要奖赏你。你要什么?”
姝儿微笑:“妾还没有想好。希望可汗不要食言。”
登里爱宠地笑道:“好,待你想好了再说。本汗一国之君,怎会骗你。”
怀里娇嫩的婴儿忽然哭泣起来,姝儿笑道:“想是尿了,快把他给我。”
登里恋恋不舍地将孩子递给姝儿。忽然之间,看着孩子无邪的脸,他想起了荣兰。
凤仪宫里,还有等待他的人。那个女人,随时都会死去。
他立即夺门而出。
姝儿奇怪地问道:“可汗哪里去?”
登里顾不得回答,风一般奔向凤仪宫。
荣兰,一定要等我!他心急如焚。
终于来到荣兰床前,只见她双目紧闭,气若游丝。
杏儿不安地守在床前,强忍着悲声。
“娘娘怎么样了?”他问。
杏儿哽咽道:“娘娘留着一口气,一定要等可汗来。”
登里剜心般疼痛,他大声疾呼:“兰儿,我来了!你醒来看看我!”
荣兰迷糊中听到登里的呼唤,突然睁开双眼。
登里喜道:“兰儿,我来了。”
荣兰努力地想要表现出一个笑容,无奈,笑容也需要力气。
她用尽力气,艰难地道:“妾有幼妹,名唤荣惠,年方十四,云英未嫁。我死之后,肯求可汗,娶她为后,延续我夫妻之情。”
登里大吃一惊,想不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这就是你要求我做的事?这怎么行!”登里觉得不可思议,断然拒绝。
荣兰大悲,挣扎着想要下床,被登里抱住。
荣兰哭道:“妾自知命不久矣,妾之一身,维系全族性命。妾一死,族人几百余口,必将死无葬身之地。只有续娶荣惠,延续仆固氏的尊荣,才可救我双亲族人。求可汗依允臣妾,不然,妾死不瞑目。”
登里一怔,一时无话可说。心里,觉得,这是件十分为难之事。
荣兰苦求:“爹娘身陷牢狱之灾,做女儿的,死不瞑目。求可汗垂怜庇佑。妾来生结草衔环,做牛做马,报答您的恩德。”言未尽,已是眼神散淡。
登里不忍相违,含泪点头:“我答应你。”
荣兰脸上露出喜悦,犹自放心不下:“你真的答应?妾不信。”
登里看着怀里奄奄一息的妻子,正色道:“英义可汗登里立誓,娶仆固氏荣惠为继后,若违此誓,人神共弃。”
回纥人信奉萨满教,信奉神灵,以此为誓,可见庄重。
荣兰心里一松,脸上微笑,在登里怀中,溘然长逝。
登里怀抱荣兰,放声大哭:“兰儿,我对不起你。”
回想往日,也曾千恩万爱,两情缱绻,后来,自己做了可汗,先是迎安雅入宫,后来又宠幸姝儿,一次次冷落她,致她心碎伤身,两度怀孕,两度伤胎,究根到底,都是自己一味疏忽,最终致她香消玉殒。
逝者已矣,来者可追,她临终的遗愿,无论如何,也要做到,这是他唯一可以为她做的了。
忽然,他想到了姝儿。
他曾亲口许下,若生出儿子,要什么给什么。当时,出于一时情动,信口许下。
可是而今,情势有变,后位悬虚,论资历论家世论宠爱,姝儿,都是当仁不让做王后的不二人选。何况,她刚刚为他生下儿子。
就在刚刚,他不是还笑容满面地问她,想要什么?
她笑而不答,虽然没有直说,心里难道不是在希翼最高的奖赏?
作为女人,还有什么能比母仪天下的后位更好的赏赐吗?
登里忽然心里一惊。原来,自己早就在心里将后位给了她?只等她开口?他这样的话语,难道不是一种暗示?
这么说,对于荣兰的死,自己早就已经预知并接受了,甚至,是希望。
之所以对荣兰卧病在榻听之任之,难道,不是自己潜意识里的魔鬼作怪?
登里望着荣兰安详的遗容,悲从心来。
兰儿,对不起。
你的幼妹,我一定会好好相待。
你放心,我一定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