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夜之间,位高权重的仆固怀恩全族,锒铛入狱,从荣华富贵的王族,成为阶下囚。
谋逆之罪,妄图撼动大唐皇权,其下场,可想而知。
大理寺查证,书信为真,绝无伪造,在确凿的证据面前,仆固怀恩长叹一声,供认不讳。
人算不如天算,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的春秋大梦,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只是,他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陈平会出卖自己。
按照大唐律例,毫无疑问,仆固氏全族,是要被灭族的,可是,针对这个问题,肃宗皇帝却犯了难。
难就难在,仆固怀恩的长女荣兰,贵为回纥国王后,而且,听说,还深受可汗宠爱。
若是仆固家被灭族,势必会影响回纥与大唐的外交关系。这一点,是肃宗无论如何也不愿看到的。
怎么办呢?众大臣之间,也出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意见。一种是,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还是谋逆之罪,不杀不足以严明律法,以儆效尤。另一种是,两国关系,意义深远,若是杀了仆固一族,恐将引起战争,致使兵祸不断,民不聊生。安史之乱后,国库空虚,外强中干,已经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肃宗左右为难。投鼠忌器,不可不顾。谋逆之罪,不杀有损皇威。
终于,他想出一个权宜之计:把仆固一族关押在牢里,不杀不放,囚禁一生。
这样,也算对得起回纥王后了。
宁国公主对于这样的结果,十分满意。
囚禁一生,生不如死,这样的消息,若是传到荣兰耳朵里,对亲人的牵挂,会使她日夜忧伤,寝食难安,这比杀了他们,更有效果。
不出所料,当这个残酷的消息传到回纥时,对于这样巨大的打击,荣兰果然承受不住了。
二
自从上次伤胎之后,荣兰的身子一直就不太好,每日煎汤服药,不曾间断。终日药气缠身,弄得登里有些厌烦,自然,也就疏远许多。
安雅死后,心里多少平衡了些,因此,也就安下心来好好料理身子,希望,可以再怀一个孩子,弥补心里的创伤。
她安静地躺在床上,心里思忖:送给姝夫人的薰衣草香枕,应该有些效果了吧。
这个姝儿,自恃有宠,最近猖狂的很,安雅之死,反倒使她渔翁得利,收尽了人心。如今,宫中,各处,都在宣扬姝夫人的恩德,使得自己这个王后,颜面尽失。
不过,不要紧,过些日子,等自己身子好些,留些精神,好好地和她斗一斗。如今,她正得势,且让她得意几天。
过些日子,她的肚子瘪了,自然就得意不起来了。
荣兰冷冷一笑。
忽然,肚子有些隐隐的痛。荣兰皱了皱眉。
不知为什么,最近经常如此,淡淡地,有些下坠的感觉,说不上多痛,却令人心神不宁。
连月信也乱了。荣兰长长地,叹了口气。
身体是本钱,还是养好身子要紧。
“杏儿。”荣兰呼唤道。
侍女连忙上前:“王后娘娘,杏儿姐姐到医馆去了。奴婢来侍候娘娘。”
荣兰“嗯”了一声,道:“扶我起来。”
侍女搀扶着她,慢慢坐起,靠在床头。
“可汗有几天没来了?”荣兰淡淡地问,话语里,无奈而寂寞。
“三天了吧。”侍女为她披上衣服,一边说道。
红颜未老恩先断。一种宫中日月长的惆怅,使她思乡之情顿起。
家中父母兄妹,还好吗?
忽然,门一开,一阵寒风骤然闯入,杏儿疯一般进来,带着哭腔急促地道:“不好了!”
荣兰气道:“什么样子!大呼小叫的。”
杏儿急道:“王后娘娘,大事不好了!家里出事了!”
荣兰心里一惊,忙问:“哪个家里?说清楚些。”
杏儿上气不接下气:“刚才奴婢到医馆取药,听到医官们正在议论,说道接到可汗旨意,任何人,不得将长安消息透露给王后知道。奴婢仔细打听,这才知道,原来长安城里,出了大事,王后娘娘家里,全族上下,都被下了大狱了!”
荣兰魂不附体,颤抖着问:“可知因此入狱?”
杏儿道:“听说是谋反重罪,要灭九族的!”
荣兰听罢,脑袋一轰,一阵剧烈的腹痛排山倒海般向她袭来,使她晕了过去。
潜意识里,只听见杏儿惊慌恐惧的哭声:“血!”
三
荣兰醒来时,已经躺在床上。
身子,像是灌了铅,丝毫动弹不得。
好痛,好累。
努力地睁开眼,看见登里一脸关心地看着自己。
“可汗,你终于来了。”荣兰满脸是泪。
登里歉疚地握着她的手,悲伤地道:“对不起。”
荣兰艰难地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登里难过地道:“我也是刚刚知道,你又有了孩子。”
“你说什么?!”荣兰惊呼。
“难道你不知道吗?你怀了孕。”登里黯然道。
荣兰心里悲喜交集。她询问的,是长安的事,而他回答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我又怀了孩子?”荣兰不可置信。最近身子一直不好,月信没来,自己还以为是病了。
登里看她高兴的样子,不忍再说,脸上一片悲戚之色。
荣兰道:“可汗不高兴吗?咱们又有了孩子。”
登里扭过脸去,低低地道:“可是,刚刚又没了。”
荣兰一下呆住。
没了?
想起杏儿那句恐惧的话语:“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