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儿微微一笑:“得可汗恩宠,是本宫的福气。”
顿莫贺怒道:“你这无情的女人!荣华富贵就那么重要么?才几天功夫,你怎么就忘了咱们的情分了呢?”
姝儿平静地看着他,慢慢地道:“大人所说的情分,是指桑间野合吗?”
顿莫贺一时语结。野合?她用这么难听的字眼,来形容他心目中那么美好的爱情。
姝儿抬手,用极其优雅的姿势,掠了一下云鬓,继续说道:“露水姻缘,无媒无证,这样的一段孽缘,大人不会当真了吧?大人忘记了,自始至终,我都是可汗的女人,从来,就不曾属于你。”
顿莫贺心里一沉,用不可置信的口吻说道:“难道,在你心里,我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过客?难道,那次,在草原上,你没有爱过我?”
姝儿沉默了片刻,她觉得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她低低地道:“那次,我就告诉过你,我们不可能在一起。”
顿莫贺急切地道:“这不是问题。只要你心里有我。”
姝儿艰难地道:“你觉得有意义吗?”
顿莫贺一把捉住她的肩膀,绝望地道:“这对我有意义。”
姝儿看着他的眼睛,那双狂野的眼睛里,闪耀着可怕的杀意。
姝儿打了个寒战。
他要做什么?
他要杀了登里吗?
这个有些疯狂的男人,热切地看着她,只需她一句话,她相信,他立刻就会调转回头,刺杀登里。血染宫闱,立时可见。
这两个男人,无论谁死,她都不愿看到。
她努力地挣脱他的双手,冷冷地道:“你错了。自始至终,我都没有爱过你,是你一厢情愿,自作多情。”
顿莫贺松开她。
姝儿整了整衣服,缓缓地道:“我从来不曾爱过你。”
顿莫贺气急败坏地道:“可是你并没有拒绝我。”
姝儿冷笑道:“大人真是健忘。是你强迫我接受你。”
顿莫贺沙哑着嗓子,沮丧地道:“那么,你爱登里吗?他有没有强迫你?”
姝儿微微一笑:“他是我的丈夫,我孩子的父亲。我心甘情愿做他的女人。”
顿莫贺低下头来,浑身无力。
姝儿接下来的一句话彻底让他绝望:“宰相大人,本宫知道你有野心。可汗是我的丈夫,我不允许他有丝毫危险。你最好安分守己些,若是你有不轨行为,别怪本宫不念旧情。”
姝儿转身离去,大声呼唤:“来人,起轿!”脚下一滑,险些摔倒。
顿莫贺本能地急步上前,一把扶住,关切地道:“小心!”
姝儿凝视着他,一时间心中一软。
她知道,这个男人,是真的爱她,为了她,什么都可以做。
可是,她发了誓,自此,断绝杂念,安分守己的,做登里的女人。
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拟同生死。还君明珠双垂泪,恨不相逢未嫁时。
这个决定,是命运的抉择。
“你若是真的关心我,就助我坐上王后之位。”她轻轻地恳切地道。
顿莫贺呆了一下,她的眼神里,充满了信任,期许与依赖,依稀的,还有几分无可奈何。
三
顿莫贺呆呆的,回味着她的眼神,看着她离去。
直到她的轿子走远,他还在原地发楞。
这世上,还有比她更无耻的女人吗?抛弃他,投入别人的怀抱,却还在寻求他的帮助。
可是,他悲哀地发现,对于这个又恨又爱的女人,他无法拒绝。
太阳升起,一丝暖意驱散了寒冷,可是对于顿莫贺来说,这个冬天,注定了,会冷得彻骨冰寒。
葛布轻轻地道:“大人,家父来了。”
顿莫贺这才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葛医官来了。
葛医官躬身行礼,顿莫贺连忙阻止:“葛医官免礼。你是我父亲旧部,如同长辈,我怎么受得起。”
葛医官道:“犬子蒙大人提拔,感激不尽。”
顿莫贺道:“葛布作战勇猛,军功卓著,升做将军,理所应当。”
葛医官感慨地道:“当年,我这么大的时候,也是跟随令尊南征北战,如今,时光流转,我的儿子又追随大人建功立业,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顿莫贺想起父亲,默然不语,半晌,低声问道:“王后小产的事,是怎么回事?”
葛医官瞧瞧四周,压低声音道:“下官只不过略施小计,在安夫人面前略微一提,荷叶茶虽好,只是孕妇不宜饮用,安夫人心领神会,就做成了这件事。您放心,绝不会牵扯到下官身上。”
顿莫贺点点头:“你要小心。”
葛医官年轻时,任随军医官,曾经误诊,医死人命,按律当斩,是顿莫贺父亲,骨力裴罗可汗赦免了他。念及旧主,葛医官怀着报恩的心情,对顿莫贺忠心耿耿,甘冒奇险,担着天大的干系,为其驱策,这一点,令顿莫贺很是感激。
葛医官迟疑了一下,道:“只是,姝夫人又怀了孕,却不好下手。可汗将她的胎着落在下官身上,若是有了闪失,下官吃罪不起。”
顿莫贺心中一痛。他暗示葛医官打落王后的胎儿,是为了自己将来的计划做准备,不想让登里有后。可是,这次,怀孕的是姝儿。
纵然有恨,可是他不愿使她受到伤害,使她有丝毫危险。
他叹了口气,低声道:“随她去吧。”
葛医官松了口气,说道:“说到姝夫人,的确不简单,死里逃生,竟然因祸得福,做了青鸾宫主位,还怀了龙嗣。”
顿莫贺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因何说是死里逃生?她出了什么事吗?”
葛医官叹道:“一个弱女子,视可汗的青睐如同草芥,胆敢单骑逃跑,需要何等勇气!”
顿莫贺一震:“逃跑?因何逃跑?快些说来!”
葛医官虽然奇怪顿莫贺的激烈反应,但还是把自己所知道的情况,大略叙述了一遍。包括可汗殷勤送肉,命自己诊病,姝儿逃跑被捉的过程。
顿莫贺听完,一颗心狂跳:这么说,她逃走,是为了躲避登里?
她不愿嫁给登里?
她言不由衷,是为了保全谁?
一丝歉疚涌上心头。原来,错怪了她。她始终,在乎我。顿莫贺想。
在被迫的情况下,她怀了登里的孩子,她只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所以,她才那样决绝地对待他,为的是,斩断情丝,不留余恨。
站在她的角度,也许,她做的选择是正确的。
一瞬间,顿莫贺心中百转千回。
除掉登里,就是杀了她孩子的父亲,她一定不会原谅自己。况且,目前还没有这个把握。
他想到了她的那句话:“你若真的关心我,就助我坐上王后之位。”
这个,他也许可以帮她达成愿望。
只要她喜欢就好。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地上的雪,已经渐渐消融。
心里的雪,还是冷得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