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莫贺彬彬有礼地道:“乡情不尽,容后再叙。贵客远道而来,总不能在大路上叙旧,还是先回宫吧。”
姝儿自觉失态,收泪敛容。
顿莫贺对李通说道:“钦差大人缓缓而行,容下官先行告退,回禀可汗,恭迎上差。”
李通道:“大人请便。”
顿莫贺看着姝儿道:“我先送你回去。”
姝儿咽下千言万语,只得上马。
顿莫贺与姝儿并排而行,原路返回,来时路,去时路,道路不改,心情却有天壤之别。
顿莫贺偷眼看看姝儿,只见她面容惨淡,泪痕犹在。
顿莫贺想要问些什么,终于还是忍住了。
那个姓褚的校尉,看起来只是一个职位低微的军官模样,以他所言,旧日有主仆之义,可是他看姝儿的眼神,却完全没有一个普通侍卫对主人应有的卑微,他的眼睛里,分明燃烧着一个男人对女人强烈的爱。
这种眼神,他再熟悉不过。因为他就象看到了自己。
姝儿对于这个偶遇的男人,也完全不是一种正常的乡情。看见那个男人时,她流露出的无奈,悲哀,以及突如其来的眼泪,无一不在说明,这个男人在她心里,有着非凡的地位。
顿莫贺被深深地嫉妒刺痛了。
他清楚地记得,姝儿给他的时候,是第一次,那么,这个人,和姝儿并没有肌肤之亲,但更因为如此,才使他更加难以忍受。
一个从未有交集的男人,令她如此深情,该是怎样一种刻骨铭心的爱啊。
顿莫贺不说话,姝儿也沉默无言。
她完全沉浸在重逢的巨大冲击与纷乱之中。
回到马场,姝儿下马,早就等待的马夫接过缰绳。
顿莫贺目送姝儿进入浣衣局,深深地叹了口气。
女人的心,实在难懂。
一分钟之前,还在和一个男人在草地上两情缱绻,一分钟之后,却又为另一个男人伤心欲碎。
但如果说她是水性杨花的女人,顿莫贺却怎么也不愿相信。
在他心里,姝儿是最完美的女人。就算她心里一直藏着别的男人,也一定是自己对她不够好的缘故。
这个男人,占据着她心里的某个角落,自己要做的,就是把这个男人赶出去。
他需要的,不仅仅是她的身体,还有她全部的心灵。
二
来自大唐的钦差一行,得到了回纥人隆重的欢迎。
登里率文武大臣亲自在大殿迎侯大唐使者。
李通上殿后,对于英武可汗的去世,向登里转达了大唐肃宗皇帝的慰问,并宣读了肃宗的册封旨意:“英武可汗晏驾,朕不胜悲痛。敕封其子移地健登里为英义可汗,敕封其妻仆固氏荣兰为光亲王后。光大疆域,传之子孙,世交友好,万代不弃。”
英义可汗登里跪受圣旨,遥谢天恩,至此,有了大唐皇帝的敕封,才算名正言顺的回纥可汗。登里吩咐传宴,款待钦差。
席上,登里提起宁国公主一事。
登里道:“宁国公主和亲以来,与父汗伉俪情深,父汗爱逾甚重,临死不忍分别,留下遗命,令宁国公主随葬,以慰泉下寂寞。”
李通吃了一惊。暗想,临行时,皇帝殷殷寄语,令我务必要探望公主,舐犊之情,难以言表,岂料回纥人如此无礼,竟以公主殉葬。
侍立在一旁的褚庆福此时却在想,姝儿如今在哪里?
登里见李通色变,笑道:“上差莫惊。父汗虽有遗命,本汗岂忍令大唐皇帝失却骨肉之情。只是亲命难为,宁国公主情愿毁面代死,以报恩宠,也是不得已的事。”
登里说时轻松,听在李通耳里,却是惊心动魄。
和亲的女人,虽然贵为公主,落到这野蛮异邦,金枝玉叶,在回纥人眼里,就如野草芥子一般微贱。公主尚且如此,至于郡主之流,想来更是境况可堪。眼见得昨日,李姝郡主,青衣素面,衣衫半旧,看上去,奴婢一般,荣王若是知道爱女如此境况,岂不痛死。
登里道:“宁国公主经此变故,去意已萌,本汗也不好强人所难。公主既无子嗣,过几日,就随钦差大人一起回国吧,也好令她叶落归根,骨肉重逢。”
李通离席道:“多谢可汗美意。成人骨肉,功莫大焉。下官叩谢隆恩。”
登里叹道:“只可惜,辜负了大唐皇帝的一番和亲的美意。幸喜,仆固王后温恭夙著,深得我心。”
李通道:“大唐与回纥,世为姻亲,绵延不断,也是我皇的心愿。”
登里解决了一件头疼的事,心情甚佳,说道:“钦差远来辛苦,早些歇息,明日本汗亲自陪钦差致祭。”
李通道:“下官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可汗允准。”
登里道:“钦差但说不妨。”
李通道:“下官想明日叩见公主,给公主请安,稍尽人臣之礼,另外,还想商量一下回国的事宜。”
登里爽快地说道:“行。”
三
李通告辞下去,从人带领到驿馆休息。
顿莫贺眼见着褚庆福随着李通走远,吩咐侍卫:“给我好生盯着这个人,有什么动向,及时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