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旭和陈王一起带着人闯进国师府后才发现,这偌大的国师府早已人去楼空。
陈王恨得牙痒痒,吩咐手下尽管搜,见人反抗,格杀勿论。
楚旭尽管对他这种做法并不赞同,却也没说什么。
“玄均毕竟是清儿的徒弟,就把他交给我处置吧。”这也是楚旭唯一的要求。
除此之外,陈王想做什么他都不插手。
陈王也乐得将麻烦事推给楚旭。
“父亲,找到了。”楚凉带人前来回复。
楚旭推开书房门,便闻到一股奇异的香气。
玄均坐在轮椅上,膝上摊着一幅又一幅观音像,重叠着,双手轻轻摩挲着,视若珍宝。
“没想到最后我们还是以这样的方式见面。”楚旭率先开口。
玄均连抬眼看他的力气也没有,也不想看到他,冷哼一声,都是靠鼻音出气。
“如果清儿还在,她一定不想看见你变成现在这样。”
玄均方才还病恹恹的身体突然剧烈挣扎起来,忍着喉咙被撕裂的剧痛,怒极,“你有什么资格提她!”
不同于玄均的激动,楚旭的表现异常冷静。这一点,楚鸾倒是像极了他。
“玄均,你这些年总是活在仇恨里,把自己折磨成这样,把阿鸾也教成这个样子。极端的爱恨,让她辨不清是非,理不清得失。”
玄均觉得好笑,“你如果真能看清是非,就不会觉得我们是错。阿鸾现在这样有什么不好?敢爱敢恨,有仇就报,才不会活得像师父那样痛苦。”
楚旭觉得他油盐不进,“所以,她现在就变得看淡情义,眼中只有利益,和你一样凉薄!”
“你,你有什么资格谈情义!你若是……若真的看重情义,就不会……师父就不会变成那样!她就不会死!”
阮清当年究竟为什么要赴那一场死局,或许两人心里都有了猜测。
“我现在只后悔,当初在你们成亲的时候,我没能力带她走……”玄均说起当年,又是一阵激动,不过,很快他又释怀,故意气起楚旭,“我虽然没能得到她,起码与相爱之人心意相通,她的女儿我也当做亲生看待。我看似孤苦,实则已有家室。而你,子女离心,亲人疏远,你才是最可怜的,是我赢了你!”
说完,咳的惊天动地。
调息好后,仍是不放过对方,继续刺激道,“今日不管我死于何人之手,阿鸾都不会原谅你了。她这一生,都只会记得我这一个父亲。”
“你总说我利用她,教坏了她,但你有没有想过,比起我怀有目的的接近,你这个……不闻不问的父亲,才是她最憎恶的。”
说着,还炫耀起来,“所以……即便我和她之间发生再多的事,她永远认我这个老师,将我当做她的父亲。”
楚旭看着眼前这个人明明已经成了这样,还是半点不肯服软,倔强的性子和小时候一模一样。玄均也算他看着长大的,他自然没那么狠心,他选择独自处理这件事,就是为了给他留下最后一点体面。
玄均看楚旭那闷葫芦的样子,也知道他的激将法是没用的。不过也好,若是他真的会被自己激怒,倒是不知黄泉路上该如何跟师父说。
事到如今,什么恩怨情仇,他都不想计较了,只想早日和师父团聚。
不过,闭眼前,还是无法免俗,如同一位父亲般替自己的女儿安排好后面的事。
“楚旭……”玄均一生从未求过别人,现在,他却愿意对着楚旭低头,“若你真的顾及与师父的那点情谊,将来阿鸾身陷囹圄之际,拉她一把吧。”
痛感袭至全身,玄均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四肢。他脑海中只剩下四个字:大限已至。他这一生,爱过,也恨过。疯魔过,也清醒过。人之将死,生前的一幕幕如走马观花一般强硬闯进他的脑海。
他看见了师父,她还是那么年轻,那般貌美,她总是满脸笑意,会向他招手,“俊俏的小郎君,快过来。今日又背了几篇文章啊?”会温柔的抚摸他的头顶,还会小心给他处理伤口。但是这么一个整日都在笑的人,有一日竟也会流泪,抱着一个软糯的小孩哭的那么伤心,他不想她哭,他想让她笑。但是他还没有想好逗她笑的法子她就没有了,没有她了。
后来,那个软糯的孩子意外地到了他的手里。她长的那么漂亮,眼睛大大的,手小小的,和她娘一样,每天都在笑,但是没过多久,她也开始不笑了。不过玄均是没有在意这些的,除了师父,世人的悲欢喜乐都与他无关,他是一个自私而又无情的神灵,他吝啬的不肯把自己对阮清的温柔分一点给别人。他每日都在训练楚鸾,教她琴棋书画,女红算术,教她习武国策,她不会,他还会着急地用戒尺教训她。他想把她变成自己复仇的利剑。
再后来,她终于想要逃离,甚至差点将自己最宝贵也最无用的真心交给一个穷小子。那可是他的人啊,他怎么会真的帮她逃跑呢。在他嘲笑楚鸾天真时,那个对他忠心的侍卫第一次违抗他的命令,愿意接受一切惩罚,也不肯说出楚鸾的位置。他对那人施压,一步步骗他,楚鸾一个人在外面很危险,她是尊贵的凤凰,非梧桐不栖,如果逃脱高贵的牢笼,很快就会死去。那人也是好骗,竟然真的因为舍不得她受苦,将她出卖。
终于,那个人死了,可是楚鸾也差点死了。当他看见楚鸾安安静静躺在床上,他似乎看见了阮清。玄均不肯放弃,他继续用自己的方法去教导楚鸾,控制楚鸾。她也慢慢笑了,不过她的笑似乎少了很多东西,她的眼睛也没有初见时的灵韵。
他也该死了,他把一群好好的孩子害成这个样子,魏巍如此忠心的手下,却被他逼死;楚鸾那么爱笑的一个孩子,被他逼成了另一个自己;还有玉奴……
“玉奴……”
他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嗫嚅,眼皮越来越沉,即便再心有不甘,还是逃脱不了命运使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