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台下窃窃私语, 但台上的剧情依然未变。
珍娘一家得知了全部的真相。
至于原本站在卜家一方的‘娘家侄女’为何会说出此事,她冷哼道:“我那姑母和表哥好算计,特特将我接过去, 不但成全了表哥的痴名, 还骗得你更死心塌地。”
“但却害得我与人做妾!”
却原来‘娘家侄女’痴缠表哥卜世仁, 上赶着做妾的事,早就传了出去。所以她回到家里之后没有什么正经人家上门提亲, 于是其父母最后将她嫁给了一老头为妾。怀恨在心的她今日特地带着人守在卜家门外,将自己在卜家时偷听到的事情全盘托出。
事情说完之后, 她又嘲讽了几句, 说‘但凡你还有一丝骨气, 就让卜家罪有应得, 不然还是趁早用一根麻绳吊死自己吧’,然后她走了。
留下珍娘一家悲痛欲绝。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恶毒心肠的人啊——”
珍娘母亲哭天抢地。
珍娘父亲老泪纵横, 不住地呢喃着, “怪我, 都怪我当年选了这么一个人面兽心的东西,都怪我,都怪我啊。”
而女主珍娘则呆呆地跪坐在地上, 久久无法回神。似乎是这个打击太大,已经击碎了她的心神,往后便如那些受不了太大刺激的人一样, 疯疯癫癫的了。
正当其父母想安慰她的时候, 却见她突然站了起来。
然后她拔下了头上那根卜世仁亲手所刻,而她保管得很好,哪怕是挖野菜的那段时日里也从不离身的木簪,狠狠地掰断了。
“我与卜世仁, 犹如此簪!”
然后披头散发的珍娘,高举着半支断簪愤怒地唱道。
“她欺我辱我,他欺我辱我;”
“她面毒心狠,他虚情假意。”
“她包藏祸心,他助纣为虐;”
“她不得好死,他不得好死!”
“他不得好死——!!”
幕布快速地放了下来,珍娘明亮的眼眸久久地停留在了众人心中。
而后有唢呐声、敲锣打鼓声,宾客热闹声等传来,等幕布再次被拉起的时候,台上已经再次被布置成了喜堂的模样。
已经回到京城的卜世仁身穿红袍,头上戴着一顶状元帽,胸前则绑着一朵红绸做的大红花。此时的他神采飞扬,笑容满面。
在众人的视线中,他牵着红绸的一端,与另一端被两个丫鬟搀扶着,并且盖着红盖头的女子一起跪下磕头。
“一拜天地。”
“二拜……”
“且慢!”
一道嘹亮的女声传出,已经重新挽好头发,并且着红衣,涂红唇的珍娘带着其父母及一群人走了出来,并于众人惊讶的目光中道。
“我叫珍娘,乃卜世仁被休之妻。”
“卜母心肠恶毒,卜世仁忘恩负义,卜家不是好去处。”
“还请大人三思。”
众人哗然。
随后便是卜家人反驳,珍娘举证,卜家人污蔑,珍娘自证等等情节。
最后在珍娘一方请出了当初给珍娘看病开药方的那位大夫后,一切真相大白,原来卜母果然将一些会导致女子不孕的药掺进了珍娘补身子的药里。而大夫虽然发现了,但却因为是别人家的家事,而且也怕卜母反咬一口,而不敢出声。
因为害怕事发后被牵连,他还将当时自己开的药方,以及卜母偷放下去的药晒干保存了起来,如今正好拿出为证。
这下子卜家人再怎么说,都没有人愿意相信了。
卜世仁座师,同时也是今日新娘子父亲的那位大人脸色铁青,指着卜世仁道:“无耻,竟有如此无耻之人!”
“本官要进宫面圣,革你功名!”
随后一道圣旨传出,卜世仁被革除所有功名,并且圣旨上还勒令卜家返还珍娘的嫁妆,以及这些年珍娘家里给的所有财物。不管是珍娘与卜世仁的婚事,还是卜世仁与座师女儿的婚事,自然也是作罢的。
卜家三人顷刻间失去所有。
最后卜小妹被休回家,而大受打击的卜世仁疯疯癫癫,不但某日醉酒后失手打死唠叨的其母,自己也淹死在了一条臭水沟中,尸首被野狗啃食,死无葬身之地。
而报仇成功的珍娘则被感激的座师收为了义女,带着嫁妆与父母回到了家中,这次她没有再嫁人,而是招了一位勤劳老实的夫婿。
最终儿女双全,平安终老。
当然,戏剧不可能演得如此详细,也不可能牵着一只狗上来咬卜世仁一口,所以最后卜世仁被剥夺了所有,站在台上高声唱着‘悔不当初’。
此时,幕布缓缓地落了下来。
……
《珍娘传》演完了。
舞台前方忽地传来了压抑不住的哭声。
刘昌淼一听到这声音,顿时脸色大变,“不好,是我大姐的声音,不行我得去看看,傅先生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见外面动静越来越大,已经有刘府管家紧张地来请他们到别的地方去了,于是傅文钰从善如流,先带着长喜班的人避开,免得听到什么不该听的。
而此时,刘昌莲已经在刘夫人的怀里痛哭出声。
“……一样的。”
“一样的!”
“婆婆当初也是这般与我说的,夫君,不对,雷明柏也是这样和着稀泥。他们说雷家无可无后,他们说等孩子生下来便将妾室送到乡下。”
“他们是不是在骗我?”
“他们是不是想像骗珍娘一样的骗我,其实另有打算?!”
“娘,娘我的心好痛,我的心好痛啊——”
刘夫人早在看到台上的珍娘被欺辱的时候,眼眶就已经红了,如今看到女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更是心如刀割。
“我可怜的莲儿啊……”
“你回家来,我这就跟你爹说让你回家来。”
“回什么回?!”旁边已经听明白了的刘老夫人跺着拐杖,“莲儿被雷家欺负了,接回来就完了吗?还不快将大郎和昌炎昌淼叫来?”
“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
傅文钰是过了两日才知道刘家事情后续的。
刘昌淼特地带了谢礼给他,兴高采烈地道:“傅先生,好消息,哈哈哈好消息啊。我姐总算是明白过来了,不再被雷明柏蒙蔽。”
“原来那雷明柏跟卜世仁一样,惯会做好人。”
“我呸呸呸!”
见目的达成,傅文钰也很高兴,“那真是太好了。”
就是不知道醒悟过来的刘昌淼大姐会不会选择合离,不过非亲非故的,这个问题不好问。
但刘昌淼很快就说了,“可惜了,我大姐不愿意合离。”
“她说合离之后,她的女儿我那可怜的外甥女将来就找不到好人家了,而且还会影响到我小妹,以及再往下一辈的婚事。”
“并且她现在合离,岂不是正好让雷家将那妾室扶正?”
“所以她不会合离的。”
傅文钰叹息,不过这也可以理解,因为古代社会对于女子的束缚就是这么深。不管是合离还是休妻,吃亏的都是女方,不受影响是不可能的。而冲着刘昌淼大姐还愿意回去,也看得出来他那姐夫并没有像卜世仁一样,犯了原则性问题。
而贪花好色对于古代男子而言,并不是不能原谅的错误。
但傅文钰又问道:“你家不会就这样算了吧?”
“怎么可能算了?!”
刘昌淼哼了一声,“以前我们那是怕伤了玉瓶,所以对雷明柏下不了死手。但现在我姐既然想开了,那还有什么不能做的?”
“昨日我们家又唱了一次《珍娘传》,不过这次是我爹我哥,还有我陪着那雷明柏一起看的。我哥还笑眯眯地问他,说‘你觉得今天这出戏怎么样?原本我打算明年春闱过后,就写一封荐书,让你到国子监旁听的。’”
“‘但现在嘛,呵呵。’”
“你是不知道,他当时脸都白了。”
“哈哈哈哈哈……”
刘昌淼解气地道:“他人也猴精,看完卜世仁的下场之后,主动提出先回家一趟。还说等那妾室生下孩子之后,就将她嫁出去,而且孩子也会过继给族里没有子嗣的人家抚养。我哥原本还打算若他装傻充愣,就让他晓得我们刘家厉害的。”
“哼,真是便宜他了。”
接着刘昌淼又道:“我祖母还有我娘,已经决定等雷明柏处理完他家的破烂事,再来接我姐的时候,就让挑选出来的四个老嬷嬷跟着我姐回去了。”
“也会时常打发人去看她,如此一来,她的日子应该就能妥当了。”
“哎,男的都不是好东西。”
傅文钰:“……???”
少年,你这话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说话之前你都不看一下自己性别的吗?
察觉到傅文钰的目光,刘昌淼恍然地一拍脑袋,“对哦,我们两个也是男的。”他刚才真是气糊涂了,都忘记了自己也是男的。
傅文钰:“……”有点想送客了。
好在赶在傅文钰端茶送客之前,刘昌淼送上了带来的礼物,“傅先生,我大姐非常感谢你排的戏,还说等话本出来就让人去买。”
“这是她送给令慈和令妹的。”
“这是我娘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