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地大雨。
翻过山腰间, 针叶类的植被迅速减少,逐渐过度至苔原生态。山上冰冷的石头裸露出尖锐的棱角,让被这一场大雨滞留住的“登山客”无处落脚。
几个人撑开雨布, 所有人都缩在一起, 捏着被雨水泡发开的压缩饼干, 沉默地发呆。
八个小时之前, 这些人在山后的也告城, 见识到了他们在玉窝一辈子也没有见过的场景。
还没到十点, 天就已经热得让人汗流浃背。
张全和阿鼓在也告码头上等陈慕山, 陈慕山不知道在哪里搞了一顶滑稽的草帽罩在头上, 压着帽檐走到张全面前, “张师傅,什么时候过来的,看起来吃得不好啊。”
张全笑了笑, 没说话, 他背后的阿鼓操着流利的中文跟陈慕山打了个招呼, 然后看向他身后的一群人, “这次的飞行员不是女人啊。”
他说完这句话,陈慕山身后的七八个人都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步。
陈慕山抱着胳膊, 侧头看了一眼高个子和庞叔, “你们去下面买饮料,我跟张师傅说几句话。”
庞叔带着几个人往浮桥对面的冰摊走了,?陈慕山这才回过头, 对阿鼓说:“我走山路过来, 肯定没必要带女人了。”
阿鼓用手搭棚,避开阳光,朝着出阳山的方向看去, “难怪集团把那个锁死的仓库又开了,山哥,这个。”
他边说边给陈慕山比了个大拇指。
陈慕山看着张全:“哪个仓库?”
张全说了一个地名:“古沙村。”
陈慕山低下头,“我从出阳山上下来就是古沙村,过来也告将近十公里,货既然在古沙,你把我叫到也告来干什么。”
张全低着头,忽然阴冷地笑了一声,随即抬起头,看着陈慕山,“古沙是宗教村,不方便见血。”
他刚说完这句话,陈慕山忽然听到浮桥对面传来一声惨叫。
陈慕山立即转过身,只见庞叔被两个人架着肩膀拖了过来,小腿已经完全失了力,高个子惊慌失措地跟在庞叔后面,对陈慕山喊道:“山哥!山哥!他们把庞叔的腿……”
敲断了。
陈慕山捏紧手掌,转向张全,“他怎么了。”
张全摆了摆手,“有点钩子的嫌疑。”
“有点是什么什么意思。”
张全笑笑,“就是懒得查的意思。”
他对着庞叔扬了扬下巴,“他太老了,正好可以拿他当个教材。”
他说完走到陈慕山身边,“你不陌生,杨钊年前,也这样对过你。”
陈慕山的嘴角抽了抽,“我那是真的救了特勤队的人!被处决我没什么话好说,这个人,现在有弄死的必要吗?”
张全侧过头,“你带他们走的是鹰箭旗,这东西贵啊,跟他们以前搞的什么□□糖可不一样,不杀个人给你们热闹一下,杨总觉得不是个事。”
陈慕山压低声音,“这些人都是开过枪的,不是青头,不手软。”
“对。”
张全眯着眼睛,“死人他们看多了,惨死的应该看得不多。还是看一眼吧,看了眼里干净心里亮堂,再看到特勤队,手不软,腿也不会软,你说对吧。”
他说完就要走,陈慕山抬高声音叫住他,“你他妈拿我当教材吧!”
张全站住脚步,回头扯了扯嘴角,“陈慕山。”
他完整地叫出陈慕山的名字,“我说实在话,你别发疯,你这副拼命救人的样子,真的很有特勤队的气质。”
“我的人他妈不够!”
陈慕山挡下跟过来的高个子,继续说道:“集团这一次是要把所有的英箭旗都清掉,少个人,一趟起码少十几公斤的货!你让我怎么安排,张师傅,你们怀疑他,也好歹查一查他啊!”
张全低下头,“我现在就是要查啊。”
“怎么查,边杀边查吗?”
“对啊。”
“你他妈……”
“够了陈慕山。”
张全打断陈慕山,随即抬起手,示意人把庞叔拖到他身后,接着又看了陈慕山一眼,“陈慕山,不要在码头上跟我闹,也告是本地武装控制的地区,闹起来,集团和当地武装解释起来费劲又花钱。你现在最好拿上冰镇的饮料,带着你的人,看我上课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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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全的这一堂课,是一堂摆在明面上的虐(和谐)杀课。
即便到现在为止,血腥的一幕,已经结束了八个小时,即便陈慕山已经带着他们离开也告,爬上了出阳山的半山腰,即便这些人本来也都是些亡命徒,不怕死怕没钱赚,但回想起庞叔死前的样子,此刻也仍然心有余悸。
气氛很沉闷,说话的人几乎没有。
陈慕山看了一眼时间,“休息一会儿。”
说完撑开伞,独自走到一边。
山地的暴雨越下越大,站在崖壁边上,能够听到山上河流暴涨的声音。按他估计,如果这场雨到深夜不停,也告那边的河流就要漫上岸了。
这不是好事,因为他实在不想再拖了。
他一边想一边朝前走了一步,却看见脚下有一朵花,苔原地区,这种开花的植物并不常见。陈慕山收回脚,正想把它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