堆料厂里刚刚运走了一批碳化木, 纷扬的木屑和尘埃还没有落定。场上太阳暴晒,干燥的粉尘直往人的鼻腔里钻。场上扯着一张黑色的遮阳布, 是七八个男人坐在下面。地上铺着一张废报纸,东倒西歪地放着几个空的饮料罐,
天气实在太热了,原本几个人还有点心情打扑克打发时间,勉强玩了几轮,已经被热得头晕眼花,捏不住牌了。其中一个高个子人丢掉牌,抹了一把头上的汗。
“不玩了。”
其他人也丢掉了手里的牌, 朝着外面的日头看去。
“这天再这样下去,要热死人了。难怪那谁不来。”
“谁?”
“刘艳琴的男人啊,以前有这种赚大钱的事, 他跑得飞快,但那人就是太怕热了,一到夏天就不出门。”
高个子站起身, 拍了拍刚才说话人的肩膀,“再怕热,这种活他会不来。他那是人死了。”
“死了?什么时候的事,我回了一趟老家, 回来还给他带了东西,结果一直没遇到他人,我还以为,钊爷把外地的什么大活给他干了呢。”
“死了半个来月了吧。”
“咋死的。”
高个子摇了摇头,“不知道。”
接话的人缩了缩脖子,“不会是犯啥错……”
“行了。”
高个子打断他,“我们是来接活的, 刘胖子昨天怎么说的来着?”
“哦,他说下今天午山哥要过来挑人。”
“陈慕山啊?”
“不是他还能是谁。”
高个子眯起眼睛,“这个陈慕山,三年前差点死在钊爷手上,现在钊爷死了,他……是不是也快混成爷了。”
这句话说完,遮阳篷下面的人都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上了年纪的人说:“听说,他从青蛇峰那个死人峰上翻下来了,你们都还记得吧,联合行动以后,那条路就断了,我们三年没有大批地走过鹰箭旗的货。他要是能把我们再带上出阳山,那不得了,鹰箭旗一旦走通,我们都可以去省里买房子。”
高个子看着那个上了年纪的人说道:“不怕再来一次联合行动?”
那人还没回答,忽然听到遮阳篷外面传来一个声音,“特勤队死不起那么多人。”
遮阳篷下面的男人们都站了起来。
陈慕山走进堆料场,站在日头底下。
虽然地上的杂草已经热得快烧起来了,但是他仍然穿着灰色的长袖和长裤。
“山哥。”
几个男人跟他打了招呼,陈慕山走进遮阳篷,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随口问道:“有没有水,我吃个药。”
高个子递了一瓶饮料给他。
七八个男人围着他,眼看着他把药片倒出来,一个个数清楚,然后慢慢地吞掉。
他们大多认识他,有的甚至在三年前,跟着他上过出阳山,看到他现在靠着药续命的样子,难免唏嘘。
贩毒的人像吸毒的人。
怎么说怎么讽刺。
陈慕山倒是没在意这几道目光,他吃完药抬起头,对着那个上了年纪的人说道:“庞叔,我被抓以后,你们还上过山吗?”
“尝试去过一次。两年前吧。钊爷想把上面的几个点位重新建起来,但我们上到海拔接近2000的地方,就上不动了。”
“行。”
陈慕山咳了一声,“我这次入境,走的是青蛇峰的南侧。”
庞叔接道:“是三年前我们被扫掉那条路吗?”
陈慕山点头,“对。”
庞叔抬头,朝着出阳山的方向看去,“那条路上我们三年前设的点还在,是木材厂的上货点,到时候货过来,可以直接装车,但是那里接近山脚,容易被扫,走货的时候情报必须干净,山哥,集团第一批,准备运多少过来?”
陈慕山点燃一根哈德门,站到通风口,“我这次已经把样品带回来了,你们刘厂长在安排那贵州那边看货,具体要看那边能要多少货,按我的估计,第一批应该不会少于五十公斤。”
“这么多?”
庞叔有点吃惊,“那得四五个人上去啊。”
高个子说道:“怕什么,你刚才不是说特勤队死不起那么多人吗?”
庞叔回过头,“你没懂我们的意思。三年前的联合行动,虽然我们杀了特勤队的队长常江海,但那只是个巧合,我们的人背叛集团被抓,供出了我们的存货点,结果那天,我们没撤,刚好反蹲了他们,所以才干掉了他们半个他特勤队。现在不一样,我们身上有货,我们就是靶子,但凡情报有一点不干净,哪怕他们就只是知道我们走货的大概时间,卡住山脚口子我们都得玩完。”
“那这个条路还有什么意思。”
“意思大了去了。”
庞叔看了一眼陈慕山,陈慕山低着头并没有说什么。
庞叔压了些声音,“这条路中间不需要转运,直接就能把货从境外带到玉窝,而且能立即转送上木材厂的运货车。你算算这中间少了多少风险。以前都是靠人带散货走大果岭那边入境,每次带的量少不说,要从大果岭到玉窝还得走高速,或者坐火车,但凡遇到个临检,人和货就都没了。出阳山这条路,只要不出情报的问题,就是最安全的,毕竟特勤队,没有那么多人力和物力上来搜山,也没有精力,天天去查木材厂的车。”
高个子听完,摸着下巴沉默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