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山露(八) “我不想喜欢她。”……(2 / 2)

与玫瑰书 她与灯 11843 字 2023-09-01

省医院里,陈慕山开着台灯,坐在病床上算自己的医药费。

门没有关,走廊上的脚步声声他听得十分清楚。几辆医用推车过去以后,一架轮椅停在了他的病房门口。陈慕山抬起头,看见了形容枯槁的江惠仪。

“江姨……”

他试图侧身,却扯到了身上的一根术后导流管。

徐英忙走过去帮他查看,“你别动,我看看。哎哟还好,没扯坏。”

她说完,扶着他靠好,这才回到门口,把江惠仪的轮椅推了进来。

江惠仪的皮肤已经呈现一种蜡黄色,可在她眼中,陈慕山还是能够看到当年熟悉的神情。

“小山,一下子就长这么大了。”

除了江惠仪,没有人会这样叫陈慕山。

他少年孤僻,认定了易秋,就只跟在易秋身边,对任何人都伸着戒备的爪子。福利院里的孩子们都喜欢互相叫小名或者绰号,但叫陈慕山的时候,却总是连名带姓,不为贬低他,毕竟都是几岁,十几岁的孩子,远没有那么多恶意,他们只是怕他,怕他狗一样的习性,和他对易秋的那一份要命的执念。

江惠仪为此,教育过孩子们很多次,但“小山”这个称谓,就像有毒一样,连易秋都叫不出口。

“小山,你有快六年,没见过江姨了吧。”

其实不止六年,自从易秋考上大学以后,陈慕山就离开福利院,易秋学医五年,他在外面混了五年,易秋回来三年,他又坐了三年牢,加起来,已经快九年了。

徐英帮江惠仪铺好盖毯,“你又算糊涂了,咋们小秋去北京的时候,他不就出去了吗?没多久,你也生病了,我们福利院就交出去了。现在算起来,福利院都交出去八年了,我们没见这孩子时间,就更长了。”

“是啊……都这么久了。”

江惠仪看着陈慕山身上的仪器导联线和导流管,“听说,你三年前受过枪伤,现在住院,是不是因为那个伤啊。”

“对……”

陈慕山局促地靠在病床上。

小的时候,江惠仪对他的照顾并不算太多,或者换句话说,除了易秋,他并不太在意其他的人。所以,到目前为止,他仍然不太习惯,这份来自长辈的关怀。

“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不要老是像小时候那样,只喜欢吃方便面,那没有营养,对肠胃也不好。你现在,会做饭吗?”

陈慕山点头,“会一点。”

“谁教你的啊。”

“在监狱里学的,大锅饭。”

“哦……”

陈慕山垂下了头,江惠仪轻轻地笑了笑,“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谁都会走弯路,谁都会犯错,况且……你小的时候,江姨真的没有好好带你。你是小秋捡的,你又愿意照顾她,我也就放任她那样荒唐的对你……你长大了,我也没有关心过你的想法,小山啊……你现在,生活地到底好不好。”

“我……”

陈慕山咳了一声,江惠仪忙对徐英说,“把被子给他盖好。”

陈慕山自己扯起被子,盖住胸口。心电监测仪上的数值偶尔变化,陈慕山的声音也还算稳定。“我觉得挺对不住您和徐主任的,大家都挺有出息的,就我,啥也不是。”

江惠仪摇了摇头,“徐英,你上去帮我拿件衣服下来吧。”

“好。”

徐英答应完,推门出去了。

江惠仪看着暂时关闭的病房门,轻声说道:“小山,我活不久了,也走不出这间医院了,跟江姨说说心里话吧。”

“什么?”

“什么都可以,你为什么入狱,或者……”

江惠仪顿了顿,在灯下抬起头,看着灯影里的陈慕山。

他的头发已经长得很长了,盖住了他大半的眼睛,看不出他的神情。

很久没有见面的两代人,各自保留着肢体上的距离,试图抓住最后的一点机会,弥补某种遗憾。

“小山,你喜欢小秋吗?”

灯下的陈慕山抿了抿唇。

时隔良久 ,江惠仪才听到了陈慕山的回答。

“我不想喜欢她。”

**

正如易秋对尤曼灵所说的那般,两周之后,她收到了长云监狱的约谈通知。

她坐在陈慕山的病床前,平静地接完电话,并且在常用的工作笔记本上记下了约谈的时间和地点。

电话挂断前,对方还是很客气地问了一句,“目前有没有什么生活问题。”

易秋简单地道了声谢,低头挂断了电话。

“长云监狱要开除你?”

陈慕山坐在病床上问易秋。

易秋把笔记本放进背包里,走到输液架边,调整了一下滴速。

“没有开除这个说法,是我自己准备辞职了。”

“凭什么?”

易秋看着陈慕山的样子笑了一声,“我说我自己准备辞职,你问单位凭什么。”

陈慕山掀开辈子坐到床边,“我虽然是个坐牢的,但监狱里那一套我也懂。”

“你懂个屁。”

陈慕山一怔,“你……为什么说脏话。”

易秋在输液架后偏过头,“因为这样比较爽。”

她说完自在地笑出了声,调整好了液体的滴速,收拾起东西问陈慕山,“我去给你打包一碗清汤抄手吧。”

陈慕山晃了晃腿,“我吃什么都行。”

话刚说完,尤曼灵拎着两盒外卖进来,“你不用去食堂了,我给你们打包了黑珍珠一钻的外卖。找个凳子过来放上。”

陈慕山看着尤曼灵,“你跑来干什么。”

尤曼灵帮易秋掰开筷子,“接你回去上班,大江南生意好得很,十八号技师,最近点你的人可多了。”

陈慕山冷笑,“尤曼灵你是魔鬼吧。”

尤曼灵没理会他,转身对易秋说,“小秋,我今天上来是来请上次帮陈慕山联系医生的朋友吃饭的,我开了一个宽敞一点的车上来给你,晚上我开你的车回去,你用大车带这小子出院,好装东西。”

“行。”

易秋找出钥匙递给尤曼灵,回头对陈慕山说,“不道个谢啊?”

陈慕山站起身,很刻意地鞠了躬,“谢谢尤总!”

尤曼灵笑怼了一句,“神经病。”

说完,又问易秋,“对了,你过来一下,我跟你说个事。”

易秋和尤曼灵走到病房的阳台上,尤曼灵拉上推拉门,转身对易秋说,“长云监狱是不是找你了。”

易秋没有否认。

尤曼灵叹了一口气,“沈丽华她们也知道你不是易明路的女儿了,昨天,几个人跑来找我,坐在我的会所里,骂了一晚上。”

“鹏飞在吗?”

“在啊,他还挺好笑,我一直忍着没说话,他最后忍不住了,差点没和沈丽华的男人打起来。哎……”

尤曼灵摇头,“鹏飞还挺惨的,文姐知道你的事情以后,连常叔的忌日都没让鹏飞去烧纸。鹏飞现在不敢回家,天天住在监区宿舍里面。你不让我跟他说太多,我也就没怎么去理他。”

刚说完,推拉么突然别拉开,陈慕山自己举起着输液袋站在阳台门口,“你们两个赶紧出来。”

易秋问道:“怎么了?”

陈慕山把易秋的手机递给易秋,屏幕上接通的电话是徐英的。

易秋和尤曼灵对视一眼,双双有些不详的预感。

**

不好的预感总是特别准确。

这一年春天,江惠仪死了。

她是印度的华侨,也是一个佛教徒,徐英和江惠仪的侄子商量过后,决定把她的遗体交给她的侄子,带回印度去安葬。由于她的江惠仪福利院收养过很多孤儿,大家听说她的死讯,都想来见她最后一面。徐英不得不和尤曼灵张鹏飞等人商量,把遗体运送出过之前,在玉窝县城里,找一个合适的地方,为江惠仪办一场追悼会。请加qq群:647547956(群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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