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松开手,阿豆也不再叫了,乖巧地蹲在陈慕山的脚边,抬头闻了闻易秋的手。
陈慕山找来一张帕子,包住冰冻的矿泉水,用来易秋敷脸,易秋被冰水刺激,顿时叫了一声,下意识地伸手去挡,陈慕山握住她的手,轻轻地摁回去。“躺好,一会儿就好了。”
说完他索性在易秋腿边坐下,在沙发靠背上给手臂找了个支撑点,好让自己能坚持地久一点。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手机屏幕亮了,陈慕山低头看了一眼,是刘胖子给他发来的信息。
“初三早上八点,玉窝火车站行李寄存处接四哥,四哥只等一个小时,如果一个小时接不到,你就回来。”
这是走货的暗号,陈慕山没有动,等屏幕自己暗了下去。
明天就是初三,他要出发去大果岭,前路如何,一切都尚未可知。
陈慕山觉得,此时他能如此平静地坐在易秋身边,本身就是一个假象。
一个什么样的假象呢?
一个灵魂虚浮的假象。
陈慕山很想抽一根烟,但在易秋的地方,他还是忍住了。
窗外灯光零星。
易秋翻了个身,脸朝向了陈慕山,她稍稍睁开了一下眼睛,很快又闭上了。
陈慕山问道:“你到底醒没醒?”
易秋没有回答,反而含糊地反问他:“你为什么不来我家过年。”
陈慕山沉默了,然而她却又问了一遍,“为什么不来。”
“我不是说过吗?我要去挣钱。”
“去……哪里……”
“不远,后天就回来。”
“陈慕山……”
她又叫出了他的名字,“不要去啊……”
她说完,伸手拽住了陈慕山的袖子。
那是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手腕上带着一只白底青的手镯,衬得她皮肤更加细腻无暇。
在这样的皮肤对照下,陈慕山的手就显得不是很好看,于是他捏了个拳头,把自己手藏到了袖子里。
“你不要去啊……”
她重复了一遍,手指抓得更紧了。
有那么一瞬间,陈慕山觉得,易秋好像知道,自己要去哪儿。
或者说,她甚至知道,自己曾经去过哪儿。这种感觉乍来之时,让他感到无比安心和温暖,然而细想下之下,也令陈慕山毛骨悚然。
所以说,易秋也在演吗?
“易秋。”
“嗯……”
“你是不是也在演。”
“演……什么?”
是啊,演什么?
易秋怎么可能知道他在做什么,她怎么可以知道?
陈慕山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可耻,谁都希望玫瑰绽放,谁那么变态,希望花烧成灰烬?他拼命遏制住自己的念头。
好在易秋也没再问。
她躺平身体,呼吸逐渐沉重起来。
后半夜了,她终于睡着了。
陈慕山这才放下手里的冰水,看了看躺在地毯上的阿豆。
狗也撑不住了,交叠前爪枕着脑袋,靠在沙发边上,睡得很香甜。
陈慕山从沙发上下来,坐到地毯上,拧开瓶盖,仰头灌了几口水,他也有点困,但他不能睡着,他还要趁着天没亮,易秋没醒之前离开。可是,他真的很想在易秋的身边躺一会儿,像小时候那样,躺在她的手能够得着的地方,期待她醒来,可以摸摸他的头。
出阳山上的好多的冷夜,他都是靠着这个回忆撑过来。
趴一会儿吧。
陈慕山如是想,行动却已经先于思想。
等他回过神,他已经在地毯上侧身躺了下来,头顶着阿豆的狗头,阿豆被他侵占了地盘,很不甘心地拱了他一下,陈慕山毫不客气地伸出手指,照着阿豆的狗头弹了回去。
那一夜,陈慕山只眯了半个小时,之后就一直睁着眼,看窗外的天光。
东方终于泛出第一丝红光。
南方的冬天,天亮的也不算太晚。
陈慕山翻了个身,仰面而躺,在这个角度,他看到了易秋垂下来的手,就垂在他的头边,陈慕山伸手,轻轻地把易秋的手托了上去。
然后,他站了起来,阿豆也警觉地站了起来,乖巧地望着陈慕山。
陈慕山低头摸了摸阿豆的头。
“我走了。”
阿豆咧开嘴,歪着头向他吐出舌头,样子很开心,似乎一直在等他说这句话。
陈慕山最后看了一眼易秋,回头对阿豆说:“帮我守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