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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嫂子怼得太漂亮了, 郭宜恨不得给她鼓掌,瞧着宋老三两口子面红耳赤恨不得脚指头抠出个颐和园的样子,就叫人心中舒爽。
宋氏一族在东安县算是名门望族, 走到哪儿都是被人捧着说话, 除了在海图身上跌了个跟头,何时吃过这种亏。
倒是宋老六头脑灵活些,很快就反应过来, 硬碰硬是不行的, 于是改口道“初来贵宝地, 不知礼数, 打扰了诸位,还请见谅,我们同宋四郎的确有要是想商,还请行个方便。”
人家是先礼后兵, 这家人倒是反着来的, 陈嫂子故意上下打量了两眼,说道“明明知道礼数嘛,怎么一上来跟土匪打劫一般”
先是仇家上门,又是土匪打劫,宋老六知道她这是变着法子埋汰自己,然而现在众人站在他们那边, 他只能连声赔罪。
“行了,宋四郎今儿不在,你改日再来吧。”陈嫂子说道, 赶紧把人打发走了,不要耽搁自己的生意了。
“你胡说,我明明见他进了这个铺子未成出来过, 怎么就不在了”宋老三拔高了声音说道,肯定是宋四郎不想见自己,才叫这个婆娘出来应付,他又大声喊道,“宋四郎宋四郎你在哪儿我知道你就在这里,你躲着不见人就可以了吗”
陈嫂子眉梢一挑,叉着腰就开始了,“宋四郎是我们的账房先生,你跟踪我们账房先生干什么”
她故意将大家的思路朝着另一个方向误导,账房先生除了管账,还要管钱,你们好几个人暗地里跟着别人,难道是想打劫不成
“误会了,误会了。”宋老六拉了宋老三一把。
“误会,不见得吧,你既然跟踪了宋四郎,便说明有机会与他接触的,何至于闹到店里面”陈嫂子扫视了三人一眼,“难道说你们找人是假闹事儿是真”
一口一个跟踪,一口一个闹事,众人果然怀疑他们的真实目的,这不管和宋四郎有什么恩怨,私下解决便可以,为何会在人家的店里大声嚷嚷定然是目的不纯。
一时间,大家看他们几人的眼神都不对劲了,还有那种脾气火爆之人,直接说道“同他们费什么事情,直接报官算了,让官府去查。”
这要是换成别的事情,陈嫂子肯定报官了,但是这是宋四郎的家事,就算报官,官爷也只会调和一下,把人给放了,说不定下次还要来闹事。
做生意如何经得起这般闹腾,最好的方法便是一次性解决。
所以,她决定逼一把,“言之有理,小杜,你去跑一趟,请官爷过来看看这几个人到底有何居心。”
一听说要报官,宋家三个人便急了,宋老六急切切地说道“别,别,有话好好说,可别报官啊。”
“我们可是好好说话的,是你们一直在叫嚣。”陈嫂子斜视着他们,嘲讽地说道,“要不你们现在就把自己找宋四郎的目的说出来,要不我就让官爷来处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众人这才想起来,这几人还没有说自己为何要找宋四郎呢,合着半天竟是瞎嚷嚷了,如此鬼鬼祟祟的,倒是显得别有目的。
陈嫂子就是要让大家对宋氏几个人的可信度产生质疑,这样万一再说了什么不利于宋四郎两口子的话,也好留个反驳的余地。
宋老六叹息一声,面上露出几分羞愧,“家丑不可外扬啊,家丑不可外扬啊。”
寥寥数字说的是痛心疾首,好似道尽了背后的辛酸。
宋三婶接着说道“孩儿他叔,你不忍心说,就让我这个老婆子来说吧,我们此次前来是为劝导宋四郎同我们回东安县,希望他能迷途知返,别为了四娘这种水性杨花的女子和一个不知道什么种的假儿子同家中断绝关系。”
围观的人倒吸一口凉气,这几人要说的是真的,那这宋四郎也真是糊涂,无论如何,为了一个女人离开宗族都是大不孝之举,再说,怂恿宋四郎做出如此行径的女子恐怕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当初怕打草惊蛇,宋四娘告御状一事保密工作做得很好,这些人哪里知道其中的弯弯曲曲,听得宋家人此言,便有一部分人的内心开始动摇,觉得宋家人心中担忧宋四郎,失了礼数也算是情有可原。
宋四郎在楼上气得要死,转身就要下去理论个清楚,“他们怎么可以如此污蔑四娘和昭明”
倒是宋四娘还算有几分清醒,拉住了宋四郎,“你若是下去,他们一个孝道便可以将你压得死死的,不若看看陈嫂子如何说吧。”
“我瞧着陈嫂子好似有主意,不若看看再决定”郭宜也劝慰道,甭管古今,总是有些人张口闭口孝道面前无是非,宋四郎此时出现,便是处于弱势。
大家只会关注他是否真的如同宋家人所言那般不孝,而不会关注事情的对错,这样于他们不利,反倒是陈嫂子这个旁观之人的话,更带有客观性。
陈嫂子问起他们的目的之时,便猜测到宋家人会拿这个说事,如今想法应验,她也不觉得慌张,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我与四娘相识,知道的事情可是另一个版本,这下子倒是不知道孰真孰假了。”
“我们说的是真的。”宋老三立马说道,“否则我们也不会来找他了。”
陈嫂子抿着唇,点点头,“如今宋四郎两人不在,你说你的话真的,我说我的是真的,谁也不肯服了谁,要不,咱们都说出来,让大伙评评理儿”
既然绕不开了,那就顺势给铺子造造势,打出知名度。
若说这京城人有啥特点,看热闹定然是其中之一,陈嫂子的话音刚落,就有人立马附和着,想要做一回包青天。
“那就拜托各位了。”陈嫂子把众人的心理拿捏得十分精准,刚刚倒向宋家人的人心,摇摇晃晃地又回来了,她道,“你说宋四娘水性杨花,说昭明不是宋四郎的儿子,可有何证据若是没有,可是辱人清白。”
“自然是有的。”宋三婶说道,“她在百顺胡同待过,那是什么地方,大家都知道吧,这里出来的能有什么好东西。”
提到百顺胡同,大家都露出了然的神色,那地方,三岁小儿都知道是花街柳巷。
“况且,她离开东安县的时候,可没有听说有孕,回来就带了个孩子,说是我们老宋家的种,咱们老宋家可不戴这个绿帽子。” 宋三婶说到起劲儿的地方,恨不得啐一口唾沫,但看周围人不是他们地方的土包子,又咽了回去。
“可不是就是这样嘛这种伤风败俗的女人,在我们那地方可是要浸猪笼的,咱们老宋家也不是那种赶尽杀绝之人,只是让四郎将其休弃而已,谁知道这个女人给四郎灌了什么汤,竟然让四郎甘愿背弃家族,跟她来了京城。”宋老六说道,连声叹气,一副我不愿意说但是不得不开口模样。
按照他们这个说法,宋四娘就是天生的狐狸精,将宋四郎迷得神魂颠倒,做出一系列的糊涂事。
“我们也是担心会打草惊蛇,怕四郎再次偷偷走了,才暗中跟踪四郎,将人堵着,把事情好说清楚。”宋老六继续说道,脸上还挤出了几分惭愧,好像自己真的是被逼如此一般。
众人开始议论纷纷,风向再次倒向了宋家人这边,按照宋家人的说法,这宋四郎确实是糊涂了,宋家人如此行事倒是无可厚非。
“快找到宋四郎说个清楚”
“对”
“为了个女人如此行事,真是糊涂啊”
人群激愤远超过刚刚觉得宋家人闹事的时候,恨不得化身正义使者,将宋四郎当场臭骂一顿。
为了个女人行事糊涂的人多了去了,隆科多便是如此,佟国维更是如此,怎么就没有见他们出来主持正义呢
“稍安毋躁,大家这才听了一方的故事呢。”陈嫂子笑着对众人说道,瞧着众人冷静了些,才转头对宋家人说道,“敢问,宋四娘为何如此行事呢”
“自然是图谋咱们家族的家产了,她想和她那个便宜儿子霸占家族的财产。”宋老三激动地说道,声音高昂,神情激动。
“对”宋三婶也说道,“早知道她是这种货色,当初就不该让她进咱们老宋家的门。”
陈嫂子抬眼瞅了这两人一眼,神色嘲讽,宋老六一直在观察陈嫂子的神色,见她表情这般,心中觉得不妙,正准备开口煽风点火,谁知道陈嫂子抢先一步,“瞧你们说的这个样子,宋家小有资产,如此宋四娘只要当好她正房夫人,一切便唾手可得,为何非要来京城,住进百顺胡同”
“这百顺胡同如何出名,也不至于传到千里之外的东安县,让宋四娘心动,放着好好的富贵人家的夫人不做,去百顺胡同做花娘。”陈嫂子一语挑破其中的不合理之处,“再说,昭明是不是你们宋家的,只需要问稳婆,便知道时间能不能对得上,还是说出了你们东安县,就算是宋家人了”
“这宋四娘可能是个傻子吧,荣华富贵不想要,偏生去做皮肉生意,而你们,怕都是瞎子,才会给宋四郎娶个傻子。”人群中传来一个娇俏的女声,说话之时,还咯咯笑着,声如银铃。
话糙理不糙,人群中顿时笑声一声。
宋家人闹了个笑话,但是他们不会这么轻易放弃,“嗐,我们当时得罪了大人物,一家人都下了大牢,这宋四娘嫌贫爱富,偷偷溜走了,后来见着咱们家又起来了,这才想着回来的。”
这个理由听起来倒是像回事,有些人点点头,又看向陈嫂子那边,想要看看她能说出什么反驳的话。
“全家人都下了大牢,敢问宋四娘是如何逃脱的难道她身怀绝技,还会飞檐走壁不成”陈嫂子嗤笑一声,又看向看热闹的人,“恰好,今日在场诸位大多数都是女子,试问夫家出事,咱们第一反应不都是回娘家再不济,也是想寻求闺中密友的庇护,谁会奔涉到这千里之外,人生地不熟,一介女子如何谋生”
在遇到无法解决的困难的时候,寻求熟人的帮助,是人的第一反应,按照宋家人所言,宋四娘的反应确实不合常理。
“只不过因着宋四郎对她有情,寻着友人的帮助,她这才逃脱。”宋老六辩驳道,只字不提宋四娘如何来到千里之外的京城。
“您就不能一次性将话讲清楚,我提个疑问,您找个理由,听着好像是临时编造一般。”陈嫂子突然发难,步步紧逼,“还是我来说说自己的版本吧。”
“先前你们宋家得罪了大人物海图,一家入狱,四娘在四郎友人的帮助下离开了东安县,为了给你们平怨昭雪,她怀着身孕千里迢迢来到京城,在京城她并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只能在菜市场帮忙整理东西以此谋生,此事但凡是在菜市场见过她的人都可以做证。”陈嫂子说道,挺着那么大个肚子在菜市场干活的女人可不是特别多,只要见过的人必定印象深刻。
人群之中,果然有人啊了一声,“那个就是宋四娘吗我见过,白天挺着个大肚子在店里干活,夜里在店里打地铺,我当时还以为是店铺的老板娘,问了几句,只知道是家中遭难,没想到竟然是她啊。”
“说起来,我好像也见过,不过后来就不知道去了哪里。”此时门口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老百姓,有些人在菜市场卖过菜或者帮过工,一提起来,多少都有些印象。
“还能去了哪里,自然是百顺胡同。”宋三婶嘀咕道。
“因为四娘要临产了,那家店主不愿意再收留宋四娘,便让她走了,她一个女人没有钱,没有住处,还怀着孩子,能去哪里呢”陈嫂子还是走煽情路线,“所以我介绍她去了百顺胡同做浆洗的工作,算是有一席容身之所。”
“去了百顺胡同,还能有干净的人”宋三婶心中高兴,这个婆娘终于肯承认宋四娘去了烟花之地了,这下子看她们如何狡辩。
“照您这个说法,与胡同有关的人都不是正经人”陈嫂子瞧了宋三婶张狂的样子,便开始给她下套。
宋六郎心道不好,却是没来得及阻拦,只听宋三婶得意洋洋地说道“那是自然,跟这种事儿沾上边,能有多少好人”
陈嫂子见宋老六急了,也不给他辩驳的机会,转身同在场的人说道“咱们这条街上多少家铺子是做着这些花娘的生意,又有多少人给这些地方供应着酒水饭菜,怎的咱们这些人都不干净了”
富贵人家的胭脂水粉一般都是特供的,普通人家购买的频次没有那么高,不少铺子都暗地里做着花娘的生意,若不是陈嫂子先前做过采买,哪里知道得这么清楚
这一竿子一下子打倒了一船人,将宋四娘身上的黑锅,分给了在场的一部分人。
他们便开始急了,“正正经经地做生意,怎么就不干净了”
“对啊,还是你们置办产业的钱就干净些,咱们凭借苦力赚的钱就脏了。”还有人把这个锅继续扩大在场所有人。
宋三婶没有想到自己这么一句话会引得大家如此反感,普通人不应该是都会厌弃那种女人吗怎么这京城之地还不一样了
她下意识地瞧了宋老六一眼,等着他拿主意,宋老六心中埋怨,说话不过脑子,惹出麻烦事情又指望着自己收拾残局。
“是我们说错话了,还请见谅。”宋老六连连赔罪,人群中的激愤之声才渐渐熄了火,“你也说宋四娘不容易,或许为了维持生计,她才走了弯路。”
“怎么现在不说四娘嫌贫爱富了”陈嫂子嘲讽地说道,刚刚污蔑四娘的话,她可都还记着在呢。
“我们这不是不知道四娘在京城如此艰难”
“好家伙,什么都没有打听清楚四处描黑四娘和她的儿子,您这不是想讲理,您是想用谣言逼死人啊,还想请大家一起做那帮凶”陈嫂子说道,她瞧出来了,来的人里面只有宋老六一个人脑子好使,剩余两个人脑子都不得行,她只要防着宋老六就行。
宋老六发现这个婆娘有些难缠,决定让宋三婶缠住她,他朝着宋三婶使了个眼色。
“这万一太艰难起了歪心思,不洁之人也不能进咱们老宋家的门。”宋三婶开始胡搅蛮缠,这可是她的撒手锏。
人群中有人噗嗤一声笑了,“真当是个女人都能在百顺胡同当花娘的吗旁的不说,那宋四娘刚到百顺胡同时候,面黄肌瘦,脸色苍白,哪个人会看中这样的花娘”
陈嫂子这次看到了说话之人,也是百顺胡同的花娘,叫齐如嫣,先前四娘还给她补过衣服,瞧她这话是帮着四娘。
众人看了过去,但见齐如嫣色容艳丽,眉眼含春,身段娇媚极了,确实是个花娘。
“我瞧着啊,你们不过是想借着宋四娘这段不幸的遭遇将她逼死而已。”齐如嫣用团扇半遮着脸,言笑晏晏,“当初我就劝她放弃给你们申冤,把自个日子过好,可惜她傻,不愿意,如今看来真是不值得,无趣”
齐如嫣说完,便转身离去,神色极为的嘲讽和不屑。
陈嫂子不知道齐如嫣到底有没有说过这话,但是很明显齐如嫣这话用自己反衬了宋四娘的坚定,她更要趁热打铁了,“哎,都是苦命人啊,当初看四娘在菜市场起早贪黑,我便要劝她去百顺胡同做工,好歹能轻松点,她一直不同意,最后也是走投无路,没想到你们竟然这样污蔑她,亏她还想着给你们告御状申冤,早知如此,便该让你们死在牢里也清静些。”
经过这么一段对话,宋四娘的人设已经立起来了,夫家遭难,她怀着身孕,忍辱负重,来到京城,只求为夫家申冤,好一个忠义之人。
有耳尖的人抓住了关键词,立马反应过来,“宋四娘告了御状”
好的,鱼儿上了钩,陈嫂子决定提干,“那还能有假不成大家可知道先前有田庄召了流民做工之事。”
这事儿当然有人知道,放着好好的苦工不要,非要召流民,万一出了什么问题怎么办
在普通人眼中,这流民便是成团结伙,到处滋事。
“这田庄乃是皇上要建的,一来为了试验新品种,大家伙儿说不定还吃过田庄的菜吧。”陈嫂子把皇上搬出来镇场子。
宋家三人面面相觑,什么御状什么田庄什么皇上,那传话的人怎么没有说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