颍川侯抄写的周淑仪供词,大致上是以对话的形式记录的。
不过他兴许是为了精简,所以省去了许多旁枝末节,以至于从供词看起来,周淑仪竟是对他有问必答,知无不言,那叫一个乖顺老实,倒把那些不情不愿、含糊搪塞之处,以及曾二老爷在问话过程中对妻子使过的坑蒙拐骗等诸多手段,都被隐藏起来了。
不过镇国公与涂荣他们也不在乎这点。他们只需要知道事实真相即可。
颍川侯最初比较关心的是周淑仪算计他儿子的事,一连好几个问题,都是围绕着她预备在西北设套谋害他儿子的计划问的,从她起心思的时间,与孙家合谋的过程,派出的人手,还有尚未实现的后续步骤,全都问得十分详细。周淑仪也一一作出了回答,从她的答案中,可以明显看出孙家人挑拨离间的心思。
至于周淑仪肖想颍川侯爵位一事,早在她刚嫁进曾家没多久,就开始了。她当年之所以一生下长子,便不停怂恿颍川侯夫妻过继自己的儿子,还私下往外头放谣言,说颍川侯夫人不能生育,自然不是无的放矢。
她给颍川侯夫人这位妯娌下药了。
她是指使自己私底下养的死士去做的。药也是马老夫人悄悄给她的方子,据说是马老夫人亲生母亲祖传下来的秘方。关于这一点,在场的人谁也没有多问。沁国公夫人无子,只有二女,却在家世败落后,才让沁国公纳妾生下了一个庶子,继承爵位。这里头有多少阴私手段,都是宗室家丑,外臣就不必好奇了。
周淑仪认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颍川侯夫人过门后三年都没有喜讯,她便认定是自己的药奏效了。谁能想到,颍川侯夫人会在第三年忽然决定给丈夫纳妾了呢?虽说颍川侯没有搭理过这个妾,但谁也不敢担保他永远都不会在妾的屋子里过夜。周淑仪担心长房会生出庶子来,记在正妻名下,影响了自己儿子的过继,于是便派那死士再次动手,这回是直接给颍川侯下药,也好彻底断绝后患。
可惜,那死士因为第一次行动成功,得了厚赏,过了几年舒心日子,本事也荒废了许多,第二次行动失败了。他不但没能成功给颍川侯下药,还被当场发现,受了重伤,差点儿没能逃走。好不容易逃脱之后,没过多久他就死了。
而这位死士,正是张平贵的父亲。
涂荣读供词读到这里时,曾庆喜还唏嘘着提供了一点旁证:“当年侯爷确实发现有人潜入他房中图谋不轨,可惜没能把人留下。但我们都没猜到那人是二太太派来下药的,还以为是孙家派来使坏的呢。那段时日,侯爷正与孙阁老起了些口角,闹得不大愉快。侯爷体察圣意,知道皇上不希望御前重臣之间起纷争,便把这事儿瞒了下来。若早知道是二太太在捣鬼,我们当年就用不着特地替来人扫清痕迹了!”
值得庆幸的是,由于第二次下药失败,颍川侯又请动了御医来给夫人诊脉,帮她调理好身体,不久后她便有了喜信。二太太周淑仪的阴谋失败,过后也没法再派死士来下药了。等到颍川侯世子长大,她索性直接冲侄儿下手,不再从颍川侯夫妇身上打主意。
周淑仪对妯娌与大伯子下药也好,意图谋害颍川侯世子也好,都是为了让自己的儿子能被过继到长房去,成为颍川侯府的继承人。哪怕她先生出了儿子,却至今只有一子一女,一旦将儿子过继出去,他夫妻二人便要绝嗣,她也没改变过自己的想法,顶多只是争取让儿子肩祧两房而已。她对世子之位如此执着,连颍川侯都觉得难以理解,审问的时候,自然不会忘了问她这一点。
供词中跳过了周淑仪犹豫推诿的过程,直接记下了她所交代的原因。
她承认自己出嫁前,就得到了母亲马老夫人的嘱咐,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成为颍川侯府曾家的宗妇,争取有机会进入曾家祠堂,在祠堂后方的主室之中,取走一样暗藏的东西。这东西不知道是什么模样,也不知道有多大,但必定藏得十分隐蔽,几十年都没被人发现过。马老夫人推测这东西不是纸张便是布料,总之是可以写字的东西,很有可能被藏在那些不会有人留意的角落或密格里。周淑仪若想找到这东西,肯定要花不少时间与精力。考虑到曾家祠堂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去的地方,她成为宗妇又或是继承人的母亲,便十分重要了。
可惜周淑仪进京后,失去了嫁给颍川侯的机会,成为他弟媳妇后,又一直未能促成儿子过继之事,因此至今都还未能走入曾家祠堂后方那间小屋。她曾试着放火烧了它,企图将屋中隐藏的秘密与屋子一同烧毁。可惜曾家祠堂用料札实,防火也做得很好,还有人日夜看守防护,大火还没烧起来,就被扑灭下去了。她怕引人注目,不敢再放火,只得继续促成儿子过继长房一事,争取等到儿子成为颍川侯府的主人后,她便可以光明正大进入祠堂后屋找东西了。
到底是什么东西如此重要呢?
据周淑仪交代,马老夫人声称那东西是她少女时代时,被未婚夫平西侯世子悄悄带进祠堂中述说衷情期间,悄悄藏起来的东西,里头是她的黑历史,绝不能让人知道的。
周淑仪不信,也不想为了这点东西冒大风险,马老夫人只好坦承,她年轻时被负心汉所哄骗,曾经一时糊涂,在负心汉企图潜入平西侯府内部窃取军机情报时,掩护包庇了他。平西侯世子那时对她这个未婚妻一往情深,曾瞒着家人偷偷带她进了自家祠堂,让她看到祠堂里暗藏的逃生地道。那原是曾家祖上为了保全家族而偷偷挖的,可直通城外。曾家历代只有家主与继承人才知道这条地道的存在,每年还要趁着祭祖的时候,悄悄清理、维护地道。平西侯世子带她进去,是为了向她表白自己的衷情,可她却为了帮负心汉逃避平西侯府的搜捕,带着外人进了曾家的祠堂。
她甚至还为了让负心汉不要再冒险,自己冒险从未婚夫平西侯世子那里偷取了军事情报,并亲笔抄写下来,还另外写信说明了事情经过,甚至署了名。她将这封要命的信送给了负心汉,在他手中留下了致命的把柄。而他则在逃离京城的时候,再次利用了平西侯府的这条密道,并且将她曾经写给他的信,留在了祠堂中。
一旦被人发现,她就再无翻身的希望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