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持对目标的持续接触,谨防类似状况的发生。”朝着手机那头说话的安室透,看见一步一步从阁楼走下来的唐泽,做了个手势,嘴上继续说着,“如果这确实涉及到我们的调查工作,他们总是要交换信息,炫耀自己的成果。就这样,有事再联系。”
东京近来的治安状况明明已经有所改善了,为什么揪出几个兴风作浪的家伙,还是像大海捞针一样呢?
依旧是案件太多难以筛选的问题吗?
想想也对,警察和侦探会变得如此出名,不正说明了犯罪率高企……
东京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真是想不通……
心中忙着忧国忧民的安室透,没忘记招呼一声游魂一样慢慢挪着步伐的唐泽。
“你不是说这两天忙累了,需要休息吗?”安室透瞄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显示,从唐泽回到咖啡馆然后上楼睡觉,到他重新走下来,满打满算也就一个小时的时间,“不多睡一会儿?”
“睡不着了。”在吧台边给自己找了个位置,唐泽撑着脑袋,只感觉自己说话都有气无力的。
是真很难睡着。
问题没得到解决,谜语听了一大堆也就算了,临了突然给他来了这么一通升coop再戳破他心理的连招,一套动作连消带打行云流水,等唐泽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逃也似的从酒吧里跑了出来,倒在阁楼的床上看着天花板回不过神。
“生物钟太混乱是会出现这种情况。”安室透给出了经验之谈,“喝点咖啡,撑到晚上再睡好了,也有助于调节作息。”
“给我来一点吧……”摆了摆手,唐泽看着安室透提起咖啡壶往外倒,连抗议他不加糖的部分都省略了,安静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什么都没加的美式。
唐泽确实嗜甜,不过不完全是口味的问题。
上辈子退役之后,由于身体状况的限制,他可以选择的食谱非常狭窄,高甜高热量的食物护工碰都不会让他碰一下,现在有机会体验到年轻健康的身体状态,不把那些东西补回来不是太亏了吗?
不过今天,他想直接感受一下苦涩,这会让他觉得头脑清醒一点。
他真不加糖了,安室透反而诧异了。
“这是怎么了,事情不顺利?”猜测了一下唐泽的状态,安室透稍有疑虑。
见到他回咖啡馆的时候,状态还是挺不错的,怎么睡了一个小时还给睡自闭了呢?
“调查的事先放到一边……”唐泽深吸了一口气,转了转手心里的杯子,里昂的笑语在他脑子里回放着,“我最近遇到了一点困扰,安室先生,想问问你的看法。”
“你还有询问我意见的时候,挺少见的。说说看,有什么问题?”安室透挑了挑眉,放下了手里在擦拭的东西,走到唐泽的面前。
一般来说,这死小子都是先擅自做好决定,安排结束了能记得通知他们一声,都算是良心发现了……
至于什么人生相谈之类的,他一般都是给出意见的那个角色,还从来没见唐泽陷入过迷茫中是什么样子呢。
看见安室透一副十足感兴趣的样子,唐泽在心中腹诽起来。
为什么他的oop好像都是这种画风,各个对他吃瘪的样子都乐见其成的……
对自己到底制造了多少乐子又看了别人多少乐子毫无自觉的唐泽,一边做出着都是幼稚鬼的评价,一边开口问出了自己的问题:“假如说,我是说假如,如果不认识我也没遇到我,你就会走上一条与如今完全不同的道路的话……你会觉得自己的命运被我改变了吗?”
“这什么奇怪的假设?”安室透好笑地丢下了手里的杯子和布巾,“你是又看见了什么奇怪的东西,还是说又做了什么奇怪的梦?”
“你为什么要用‘又’?”唐泽皱起眉,有些警觉地仰了仰脑袋,“我也没有产生很多次类似的状况吧?”
这是又擅自误会了他什么人设吗?还是说安室透得到了什么额外的信息量,他应该没有在交谈里透露出过什么不对劲之处吧?
唐泽还在暗自警觉,安室透好笑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似乎总是会产生一些莫名其妙的想法和问题……都不知道该不该管你这种状况叫心理问题了。”回想起他们过去有过的谈话,安室透摇了摇头,“只有这个时候,我会有种你确实还不太成熟的感觉。”
行事老练风格辛辣固然是一种工作上的优点,但当这个词被放在唐泽这个年龄的人身上,他总是不免担忧,究竟是怎么一个糟糕的环境和压力,才能塑造出了如此的性格和作风。
太熟练了,熟练得让人害怕。
所以,每每从唐泽嘴里听到这种思考人生类型的问题,安室透总有松一口气的感觉。
还来得及就好,还来得及纠正他的想法,还来得及沟通自己的看法,有机会改变他性格里尖锐的会陷入死胡同的部分,那就是好事。
“至于你的问题,说实在的,我在你这个年龄的时候也产生过一些。一些奇怪的忧思,比如,会不会我今天做了一个决定,它如蝴蝶翅膀一般扇动,在一百年后毁灭了世界之类的。”带着一种怀念,安室透笑了起来,“谁都有过这样的阶段吧?”
“我可不是在发中二病,安室先生,我是认真地在困扰啊。”听出了他的调侃之意,唐泽翻了翻眼皮,“那假如,几年之后,你发现你过去的某个选择,不经意间害死了人,或者说改变了别人的人生……你不会因此而不安吗?”
“看不出来啊。”托着下巴,安室透从吧台后绕了出来,围着唐泽转了半圈,“你居然是那种谨小慎微,会害怕这种事情的人啊……你是吗?”
“这叫什么评价,我自认自己做事一向考虑的很周全啊!”唐泽瞪起眼睛抗议。
“是啊,过于周全了。哦,这样说的话,我就明白了。”转到吧台边,安室透在唐泽边上的座位坐下,“你这个问题也确实是存在已久了。”
唐泽转了转眼睛,用一种我看看你要怎么扯的表情,等待着安室透的下文。
“你有一种,很奇怪的想要掌控事态发展的焦虑感。当然,我这不是在指责你会想要控制那些超出能力之外的事……我只是想说,你在这种时候,会有种奇怪的傲慢心态。”
想着先前的所有经历,安室透不免产生了想叹息的心情。
“你可能确实在信息掌握方面有自己的优势……”
——这从上次仓桥的事情就能看出来,唐泽的敏锐到了一种非常夸张的地步,和他们相处了数年都没被发现问题的仓桥,在短短的会面当中,就被唐泽揭穿了真实面目。
“但这种优势,在你做出新规划的时候就变成了阻碍。你知道的太多了,你看出来的太多了,你想当然地认为,比谁知道的都多的你,有义务为自己的决策无限负责下去。”
安室透的眼神柔和下来。
唐泽是个很有责任心的人。这无疑是良好的品质,在这个谁都害怕成为决策者,要为自己的决定负责的时代,像他这样,因为了解到更深层的信息,就认为这是自己的职责的人,是非常难能可贵的。
并不知道自己在某种意义上真的言中了唐泽真正的困扰,安室透一针见血地说:“我们就当作,你的每个决定都是为了宏大目标,为了拯救某些人好了……你大可以把自己当作医术精湛的急救大夫。
“首先,健康的人是不会送来急救的,你是来救人的,没有你,事情只会变得更糟;你现在的一个医疗决策,或许确实能影响他十年后的生活质量,但怎么也不应该责怪到你的头上。你的本意是好的,你做了你能做的一切,就算当中出现了疏忽和不周全之处,受限于情况的紧急和行为的受限,那也是当时的你能拿出的最上策了。”
愣了愣神,唐泽张了张嘴,有些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这个理论,放在其他人身上也许是有效果的,但是,他是不一样的,他是知道这些人原定的命运的。
“……就比如说,”没有直接就安室透的观点做出评价,唐泽回到了自己一开始的问题,“如果没有我的存在,你不会被组织临时调来东京,那么那些因为我而产生的麻烦都会不复存在。”
不止是唐泽这个麻烦……还有心之怪盗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