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奇瑜愣了愣,果断摇头。
这大元帅搁这儿许愿呢。
从今年开春,到现在关中一滴雨都没下,渭水比往年浅了一半。
今年冬天要是能下雪,情况还好点,如果不下雪,明年关中减产是必然。
别说任命他做河道总督,就是任命他当宇宙总督,该撂荒的也得撂荒,该减产的也得减产。
这就不是能力的事。
不过见他摇头,刘狮子也不着急,反而乐了。
他就是随口一问,只要陈奇瑜没满口跑火车的说能保证不减产,就说明这人是真考虑做事了。
说实话刚刚从浮桥渡河,让人丈量水深,刘狮子都快咒天骂地了。
西安北边渭河上的浮桥,是季节性桥梁,春夏一般是渡口,只有入秋才会把浮桥搭起来。
这主要是因为关中平原上的灌溉,春夏两季用水高峰,渭河会不定期断流,所以有水的时候用船,没水的时候不用管。
结果今年冬季也快搭不了浮桥了。
刘狮子也不知道怎么搞的。
去年关中挺好,他的河湟和兰州旱了,今年他出来了,拿下关中,关中又不给下雨了。
整个一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汉中跟关中拢共隔着几百里地,那边大雨倾盆连下四十天,淹得人家高迎祥不敢下山。
他这倒好,是一滴水都没从天上掉下来啊。
要不是有渭河在这儿,今年关中就也要遭灾了。
可即便如此,看渭水这个深度,刘狮子估计明年春夏得断流。
渭水断流不是问题,因为灌溉原因,就算没旱灾,它也断流。
只是如今这个年景,它断流了还能不能补上来,就是另一回事了,这才是危险的地方。
刘承宗道:“既然减产是必然,那你的工作,就是尽人事,那些失修的水渠,该通的通、该修的修,种树固地涵养水源,同时做好分水的工作,尽量让水都流到该去的地方。”
“至于其他事情,会有别人来做好。”
陈奇瑜点头应下,心知这工作的难度,大概不比五省总督简单。
因为修水渠、通河道,只要有人有钱有规划,事情步入正轨很简单。
难的是分水,也就是用水章程和分段治理。
管河容易,管人难。
不过陈奇瑜听刘承宗这意思,除了尽人事,似乎元帅府还有其他办法。
他也是旱灾里的主管军事的官员,知道这年代有多难,而元帅府能在此际脱颖而出,想必是有什么独门秘诀。
想到这,陈奇瑜按捺不住心中好奇,便斟酌着问道:“大帅想必,还有其他方法?”
“呵,我能有什么办法。”
刘狮子心说,大环境就这德行,这几年西北遭受的自然灾害,扔到任何一个古代盛世身上,都得被干得一蹶不振。
无非是他们元帅府这种起家于灾害中的小政权,官吏军民更加乐观,也更有韧性而已。
刘承宗笑道:“你来尽人事,天命那边我想办法。”
陈奇瑜满心了然:“求雨祭天?”
这是正事。
没下雨是官员心不诚。
下雨了,就能极大地提高民心和稳定。
不过刘承宗想的显然跟陈奇瑜不是一回事。
他缓缓摇头道:“雨是很难求来了,我的计划是先把管事的换成自己人。”
“大元帅要把管事的……换成自己人?”
陈奇瑜没听懂。
亦或是听懂了,但过于惊世骇俗。
“我算看明白了,我走到哪,哪就不下雨,这肯定是这帮办事的跟我对这干,光吃香火不做事,当然要换掉。”
“什么风伯雨师、河伯雨神、龙王湖君、山神城隍,不下雨就给他们停了香火统统下岗,册封元帅军阵亡军官、军士英灵上岗。”
刘承宗把话说得理所应当,陈奇瑜及陈奇璜等人听得惊为天人。
兄弟俩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惊——这刘承宗是疯了不成?
你说他迷信吧,他要把神仙都撤了。
你说他不信神明吧,他居然还要自己册封一堆神仙。
刘承宗却不管他们的眼神,摆手道:“你们不必顾及许多,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暂居军中,将河道衙门做出个章程。”
把神仙换成自己人这事吧,其实刘承宗的思考方向,跟迷信完全不着边。
从渭河浮桥上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意识到,明年的收成恐怕不会有多好。
正常来说,收成变差也不会有太大影响,不过今年对元帅府而言是关键时刻。
进了西安城,意味着此次东征成功,要进入战后封赏阶段。
也意味着,他必须称王了。
虽然他本人对这事有十二分的不情愿,甚至还有点抵触,但元帅府众多立功将领的爵位,确实该给人家升一升了。
打回家乡,也没理由再压着这事。
称王建制的关键时刻,如果明年因旱灾导致地方口粮不够吃,对军心民心的影响太大。
所以刘承宗才有了裁撤神仙的心思。
一开始他的想法也是求雨。
赶在气节上快下雨的时候,官员出去祭天祈雨,这事儿对民心士气是很有用的。
毕竟绝大多数人都信一个东西的时候,它对掌权者而言就不是迷信了,而是可以利用的政治手段。
求来了雨,是天应人德,民心暴涨,甚至能增加一点神性。
没求来雨,那也无所谓,只是求雨的人心不诚罢了。
而刘承宗呢,显然对这种情况不满足。
凭什么你们不干活,反倒要怪老子心不诚?
先给你们都撤了,让百姓意识到我刘承宗天不怕地不怕,神仙也不怕。
哪怕让百姓认为我倒行逆施也无所谓。
再给我的阵亡将士都封了神仙,收获一大波军心。
哪怕不下雨,十万大军在手,了不起明年领着将士们继续开战,打进下雨的地方去。
万一它下雨了呢?
我刘承宗裂土称王,就连册封的神仙都比大明管用!
军心民心,双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