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烧砖建房,盖起一间间不会被大风吹跑的围堡,还规划出一座座灌溉水渠、农田地块和矿场窑厂,只等把北边的贡民招揽过来,就开始种地养羊,全面发展。
桀骜不驯的楚琥尔,就这样拜倒在周日强的官袍之下。
只要有这个文官在身边,让他在这搞个五年十年,准噶尔算个啥?
楚琥尔甚至觉得假以时日,自己单靠阿尔泰就能把卫拉特逆推了。
当然,周日强才不会支持他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
楚琥尔对周日强来说,更像是一个可汗养成计划的工具人,他蛊惑道:“若要作战,难道攻打秋明,不比自相残杀要好得多?待将军攻陷秋明,明禀大帅,求封失必儿汗也未尝不可啊!”
所谓的失必儿汗,也就是西伯利亚汗。
周日强说这话的时候,并不知道面前这个准噶尔部的三台吉,就是西伯利亚汗国最后绝嗣灭亡的黑手之一。
当时正值卫拉特的混乱年代,西伯利亚汗国的库楚汗杀了哥萨克头子叶尔马克,复仇成功,试图带部众迁至额尔齐斯河以南驻牧。
但草原从来不是无主之地,那地方跟卫拉特的准噶尔接壤,随即爆发了土着和外来户的矛盾战争,俄国人从塔拉城追击、准噶尔从宰桑湖围堵,跑到哪儿打到哪儿。
库楚汗的两个儿子死在战争中,另外两个儿子、八个妻子、八个女儿都被俘虏,最后落得只身逃亡布哈拉汗国的局面,西伯利亚汗国就此灭亡。
到现在,楚琥尔手下,还有不少西伯利亚汗国的士兵后裔。
外来户向来比本地人更支持变革,所以他们才是楚琥尔被废掉台吉身份与领地之后,东奔西走的铁杆马前卒。
只不过相较于那个西伯利亚汗,楚琥尔更重视元帅府的侯爵。
别的贵族都更看重汗位和台吉身份,而他本来就是台吉,只是被废了,即使恢复台吉身份也不会觉得怎么样,反倒是元帅府与汗平级的侯爵,在他看来更加尊贵。
这在整个卫拉特都是独一份。
当时楚琥尔就想去打秋明了。
好在周日强拦住了他。
他俩脑子里的攻打秋明,是一个事,但不是一个概念。
对楚琥尔来说,所谓的攻打秋明,就是打一遭、抢一遭,然后回家。
而周日强想要的,显然并非如此,而是长久地驻扎下去,把那里变成国土。
不能长治,则开疆辟土对他这文官来说毫无意义。
这不可能一蹴而就,秋明不是打不下来,前年巴图尔珲台吉一回来就放火把秋明烧了。
但烧了没用,第二年地里又会长出来一座木寨。
要占领、要防守、要拉锯,就像大明对哈密的三复三失一样,比拼的是韧性。
而韧性,周日强作为元帅府水师衙门主官,主管后勤的官员出身,很清楚他们在这个方向的韧性,一定比冰原另一边的斡鲁思要差得多。
基于这个观点,周日强更愿指使楚琥尔去攻打离卫拉特更近的托木斯克城。
实际上即便是托木斯克,他都不知道能不能守到明年。
毕竟今明两年对元帅府的天山军很关键,到了驻军第一次轮换的时候了。
转眼三年过去,元帅府开始向东作战。
即便是周日强,所知道最近的消息,也是刘承宗在青海部署了用于换防的练兵卫,但那支部队为了应付明将屠师贤对河湟的威胁,被达来台吉拉到兰州驻防去了。
如果新的部队不能按时抵达,天山军的士气会很差,也意味着他们在这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
而反过来说,如果换防的练兵卫及时抵达天山,加上楚琥尔营和北方吉尔吉斯部的属民,元帅府在天山的直属兵力就能短时间超过一万,足够在一期天山军撤走前组织一场攻城拔寨的会战。
为了这个目标,周日强花了近一年的时间。
即使是寒冬腊月也让牧兵裹着毛皮袄子搭乘雪橇深入冰河,找到托木河与鄂毕河的河口,将俄国人的补给线摸清,这才说动楚琥尔,展开针对托木斯克城的围攻。
很快,在他的协同调派之下,一支兵力接近四千的混编军团组织起来,在今年夏季兵分三路数股,向北出击。
一路是楚琥尔所率两千七百营兵,分做前中后三股,经阿尔泰山角向北出击。
二路为鄂齐尔图汗,这人纯属被楚琥尔绑架上战车的。
他是和硕特部国师汗大哥的长子,比较年轻,国师汗领部众进入青海后,他仍留在天山北麓的和硕特故地,在塔城一带,离阿尔泰山很近,一直在躲避楚琥尔的锋芒。
这次楚琥尔要发动北征,派人去请鄂齐尔图汗,大汗很麻溜儿的就带来甲骑五十、牧骑二百前来助阵。
这位和硕特汗整个部落谈得上战兵的也就千把号人,当年刘承祖到天山,摆开军阵在乌鲁木齐阅兵,三千甲士就把人家吓得心肝发颤。
派个二百五已经很够意思了。
楚琥尔也不在乎鄂齐尔图汗派多少兵,要这个人过来主要是借用孛儿只斤的血统,号召游牧于鄂毕河与叶尼塞河之间的吉尔吉斯人出兵。
效果很好,吉尔吉斯四个兀鲁斯出了八百,沿途在沼泽地里七拐八绕的带路,让他们的进军既隐蔽又迅捷。
最后一路则是天山军,刘承祖没有派遣太多军队出战,仅发百总王进忠所部炮兵,携狮子炮四门、飞礞炮二十杆、抬枪三十杆及火箭五十具助战。
更多的军械,则由刘承祖亲自押送,陆路运至阿尔泰山北麓,再乘船由鄂毕河向北,但这一路需要沿途安全的环境,因此落在后面,需要在开始围攻后才能抵达。
借着这个时间差,鄂毕河上游沿岸的沙俄小据点,都是先收到托木斯克被围攻的消息,立即集结哥萨克小队、猎人小队向北支援。
等他们走了之后,留守木寨的少量文官才看见鄂毕河上,一艘艘打着赤底龙旗的车轮兵船喊着蒙古号子自南向北而来。
那些带有大轮子的怪船临近堡寨,都没等他们发炮示警,就呼啸着放出舢板,还丢出一片曳出长焰的爆炸物,怪叫着砸进木寨营地,炸得铅子乱飞烟雾弥漫。
随后舢板划至岸边,一队队披赤色布面甲的步兵分道冲突,前面的架起抬枪大铳朝木寨哨塔次第射击,后面的抬小木箱冲至寨门,极为有序。
轰然的爆响中,步兵便已鱼贯而入冲入单层木堡内,将留守文官、军兵或擒或杀。
整个过程不过一炷香,行云流水,那些留守小堡子的税官耳朵还沉浸在火箭尖啸的鸣音里,再反应过来,人就已经被困严实丢进闷热逼仄的船舱,听蒙古水手喊号子、看蒙古水兵蹬轮子了。
那是崇祯八年的七月十六,沙俄远征探险队第一次认识到,完全实现火药自给的军队,在冲突中的火力能有多管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