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明城的信使已经过来,告诉他们几天之内会有两批超过三千人的军队经过这里,能给他们补充二十四个人,剩下的军队会继续向东,补充沿途鄂毕河、叶尼塞河乃至勒拿河西岸的堡寨据点。
这两批军队,一批是为了支援叶尼塞斯克堡的百夫长皮特·贝克托夫。
皮特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来西伯利亚之前是沙皇的射击军,自愿调到叶尼塞河流域的堡垒,这两年在西伯利亚名声鹊起。
他是个很有办法的低级官员,带着三十名士兵和十几个猎人出差两年半,使安加拉河流域的布里亚特蒙古人向沙皇效忠,更建立起雅库茨克木堡。
最重要的是,带回两千四百七十一张黑貂皮、二十五件貂皮大衣。
他的办法很简单,告诉那些林中百姓小部落,西边已经全部向沙皇臣服,不论喀尔喀蒙古向林中百姓征收多少赋税,沙皇都仅征收喀尔喀蒙古征收的三分之一。
然后把部落中的萨满或长老请到要塞,软禁起来作为人质,避免部落拒交赋税。
随后向西边请求军队支援。
一座木寨建立起来,莫斯科派遣的督军、税官、文官,以及斯特罗干诺夫家族派遣的雇佣军随后就到,对要塞加固、扩建。
等他们站稳脚跟,则开始向已经臣服的原住民征收重税,并发兵攻打未臣服的部落,杀鸡骇猴。
这套流程,值得沙皇派到西伯利亚的所有官员学习。
而今年过来的另一支超过三千人的军队,则是为了应付卫拉特。
是应付,不是对付。
沙俄与卫拉特的交往,可以追溯至三十年前。
他们远比元帅府更了解卫拉特,同样也更加清楚,卫拉特远比只有两万战兵的喀山汗国强大得多,根本不是几百个、上千个远征军就能对付的敌人。
沙俄应付卫拉特的方法,就是当个落到锅里的苍蝇,一面派遣官员同卫拉特诸部的各个酋长议和,条件是名义上臣服沙皇,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条件。
另一方面,则派遣小队进入北方,同那些作为卫拉特贡民的小部落打交道,向他们索要毛皮。
必要的时候,他们可以开放秋明城作为贸易据点,向其提供老旧的硝火枪、手工艺制品、食物和哈萨克汗国的情报,以此来交换毛皮。
尽管这三十年间,沙俄的小据点经常会被卫拉特劫掠、焚毁,但秋明官府和卫拉特诸部贵族的私人往来一直没有断绝。
因为双方根本算不上生死大敌,沙俄的目标是西伯利亚北部的毛皮、矿产,而卫拉特的头号敌人一直是哈萨克汗国。
双方本来就没有太大的利益冲突,毛皮对卫拉特来说并不稀缺。
至于所谓的臣服莫斯科沙皇米哈伊尔,对卫拉特的贵族来说,则属于卫拉特三大笑话之首。
对卫拉特来说,这个光怪陆离的时代,怪胎年年有。
他们的三大笑话之二,则是臣服于沈阳的天聪汗黄台吉。
这两大笑话的搞笑程度,远胜臣服青海的契丹汗刘承宗。
六千里外的莫斯科察罕汗、五千里外的沈阳天聪汗、三千里外的青海契丹汗,三个跟蒙古人一点关系都没有的怪胎,都觉得自己是天上地下唯一真汗。
沙俄对卫拉特联盟,在经过最早的交手之后,一直秉承着息事宁人的态度,积蓄力量,等待时机。
尤其在巴图尔珲台吉成为卫拉特联盟的首领之后,沙俄方面非常乐意见到他首领。
因为巴图尔珲台吉尽管像一头老虎,实际上却是卫拉特贵族当中比较讲道义、关注生产胜过战争的温和派,在这一时期秋明的官方文件中,会把他称作‘羊倌王子’。
这种相安无事的情况,一直持续到去年。
去年夏季,很多已经向沙俄上贡毛皮很久的部落,都没能按时上交毛皮。
并且当沙俄的征税小队去到他们的定居点时,那些小部落早就裹着牲畜跑远了,根本不知道去了哪里。
看上去,他们接下来也不打算再上交毛皮了。
这种情况一度令秋明的督军以为东边闹了天花。
但是在去年冬季、今年春季之间,托木河、鄂毕河和叶尼塞河之间,驻军并不多的寨子都发来报告,在寒冷的旷野中,有零散的蒙古骑兵远远了望,侦查他们的情况。
今年夏天的情形更加诡异。
有人在鄂毕河上游,看见卫拉特的士兵用一种装着轮子的小船,在河流间行进。
而前往伊犁的沙俄官员,更是发现卫拉特很多贵族都不见了,羊倌王子身边多了许多使用精美火枪的士兵。
这是不同寻常的信号。
但是在实际交往中,似乎巴图尔珲台吉并没有打算跟沙俄开战,他确实在集结军队,但军队的集结方向是西边……而西边的哈萨克汗国也正打算向卫拉特用兵。
俄国人被搞糊涂了。
他们一面从后方调兵充实河流沿线堡垒,另一边发了疯似的想要搞清楚卫拉特到底想要做什么。
直到三天前,官员从卫拉特回来,经过库兹涅茨克堡,告诉堡内包括莱万多在内的三百驻军,危机解除了。
卫拉特的盟主巴图尔珲台吉已经发兵向西,前去进攻哈萨克汗国,那些军队并不是为他们准备的。
这个喜讯,令库兹涅茨克堡内提心吊胆的驻军大加庆祝,人们喝得晕头转向,哪怕堡内的酒杯不够,也根本难不倒他们。
就比如莱万多,就干脆把酒倒进手枪管里,喝得更加起劲。
至于从火门流出去的那点酒,谁在乎呢?只要喝得够快,根本流不出去!
然而,正当库兹涅茨克堡的驻军以为这是个平静的夏天时,几骑快马打破了堡内的宁静。
“托木斯克堡被围了,数千,数千敌军包围城堡,有火枪火炮,还有越过堡墙的炸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