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本看不见人,只能听见林子里哗啦啦的闹动静,跟进了野猪似的。
就这闹鬼的架势,还压迫战场呢?明军塘骑直接打马扭头摇着旗矛就走了,呼叫援军吧。
好不容易一塘骑兵凑齐,咱这边五个人了,不怕他们在林子里打出的冷枪冷箭了,对面塘骑也压上来了,林子里砰砰打出了更加密集的冷枪。
这肯定是正军发起进攻了,谁家塘骑扛大口径鹰铳出门啊?
一条条山道谷道,都向黑松驿的丁绍胤和白广恩传达这样的情报,每一路塘兵都说他们遇上的是元帅军小队。
在黑松驿堡的守备署里,丁绍胤吩咐家丁取来几幅舆图,让他们提笔在图上标注各个山道出现的敌军,稍一汇总,周围七条山道统统遇袭,而且都被压了三四里路才把情报传回来。
有的说遭遇敌军数十,有的则说敌军上百,但谁也看不清究竟有多少敌人,即使减半计算,七条山道的敌军先头兵力也超过三百。
丁绍胤的兵力有限,在周
围十七条小路派遣塘兵,其中派兵控制的只有十二条路。
这些道路要么是路况较好,能容骑兵、车辆通行;要么是视野较好的山梁,要么就是地势险要,则派遣管队或百总带兵前去扎营设卡,掘壕断路。
这种部署本意就是为了防范塘骑渗透、遮蔽战场。
在收到情报的第一时间,丁绍胤就指着舆图对白广恩道:这是羊攻。
丁绍胤分析了刘承宗攻破嘉峪关以来的作战习惯,刘承宗一贯试图从防守薄弱处进行突破,尤其厌烦攻坚,即使做出超远距离机动也在所不惜。
刘承宗率军走戈壁出现在嘉峪关,本身就是他厌烦攻坚不愿强攻古浪峡的表现。
如果说这几天塘骑的骚扰,给明军带来的感觉是有一些可怕的东西要上山了,那么对丁绍胤来说,刘承宗就是上山的东西里最可怕的一个。
因为他很难推测,这个为避免攻坚而做出远征三千里的家伙,这一次为避免攻坚又会绕路多远。
这种前科让丁绍胤断定,即使刘承宗要强攻古浪峡,也大概率会试图袭击他们的后路。
所以他昨天夜里本来跟白广恩闲聊,聊着聊着就下令让白广恩的副将鲁允昌领一个千总部去防守庄浪卫,就是害怕刘承宗绕永泰城走松山南路,突然出现在庄浪卫城下。
只不过这次,刘承宗真的是在攻坚,整个两万大军散布于方圆五十里山地,他根本没打算绕到丁绍胤想象中的大后方,他要攻打的后方,只是丁绍胤的中军。
很快,从初次交锋开始还不到两个时辰,另外几条山道的塘兵情报也都传回来了——包括山梁上的三座小寨在内,全面遇袭。
在前线据点香林寺东北十五里的营盘岭上,驻守在那边的标营百总冒死突围,带回了元帅军前线军队的编制样貌。
将军,确实是塘兵。
百总先是跑到了香林寺,驻守在香林寺的千总对情报不敢按下,立刻又让他跑到后方的黑松驿,抵达黑松驿时已至傍晚。
丁绍胤看着这百总的模样就心疼,头顶钵胃不知去了哪里,发巾也掉了,披头散发,布面铁甲上扎着两支折去箭身的断箭,布面被烧出好几块破洞,赤色布面被熏得染了一层乌黑。
你都看见什么,如实说来。
百总道:上午,营盘岭东西两路山谷就传出火器枪响,但树林遮蔽看不清战况;到了正午,岭上山路北边看见塘骑,是一骑两步,在山道上并行,他们手上有鹰铳。
怎么确定是鹰铳?
他们隔百十步站定,向寨子前二十步的栅门放了几铳,我兵在箭楼上放涌珠炮将其逼走,卑职看了嵌在木栅上的铅弹,剜出来有八钱重。
后来呢?
后来他们的塘兵就越来越多,在山梁道集结,栅门外的山路仅容五六人并行,但七八杆鹰铳齐射将炮手打死,随后就占了箭楼,反向卑职寨中放铳,他们还有火油。
箭楼离小寨太近,若没这箭楼倒也不怕,他们爬到箭楼上向小寨投火油罐子,山梁风大,助了火势把帐子烧得一干二净。
百总说着,仿佛想起烟熏火燎的遭遇,一脸晦气道:扎寨在山岭上,修寨时也没想到会站在卑职的箭楼上往寨子扔火油,卑职率兵冲杀数次,被鹰铳毙倒数人也没把箭楼夺回来,火势越凶,后边的兵都跑了,只好从山梁撤退。
丁绍胤捕捉到一个很关键的信息:他们没带炮?
百总瞪大眼睛,看样子想反问谁家塘骑带炮这件事,但压住了自己的表达欲望,摇头道:没有,都是轻装。
听到这个回答,丁绍胤这才终于相信,攻打各处小路的确
实不是刘承宗的主力,还真是塘骑。
反攻回去。
安排逃回来的百总下去休息,丁绍胤召集麾下千总们通报了军情,对众人道:敌军主力此时应该正在迂回我军侧翼,塘兵挤压之下形势对我等殊为不利,必须反攻回去,让塘兵重新占领山梁。
他必须要知道刘承宗主力的动向,那几座被元帅军夺下的山梁就变得尤为重要,尽管那些地方看不见小股突破的敌军,却能通过林间飞鸟扬尘来探明大队行军的声势。
只有知道敌军主力的行军路线,才能知道如何逐个击破。
既然塘兵打不过配属优势兵力的元帅军塘兵,那么就用正兵去打。
当天夜里,丁绍胤就对原本属于柴时华部下的两名千总下令,以四个把总司分别出兵,夺回周围四路山梁。
偏偏也就是在这个夜晚,刘承宗的主力找上了他。
高举火把的传令骑兵沿古浪河一路狂奔至黑松驿,在驿城外翻身下马拜倒,朝城头抱拳高声道:将军,香林寺遇袭,敌军数千人马,拖拽火炮上了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