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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志正来了,听了消息,他很愉快。
有时候,他真的不得不佩服陈正泰,因为这个家伙……总能化腐朽为神奇。
他甚至不知……为何那金城就出了叛乱,也不知这高昌又为何会转眼之间人心浮动的。
可是这都不要紧,重要的是,如今优势都在他这边了,于是他感觉比从前有底气多了。
重新被请入了思汉殿,麴文泰见崔志正来了,亲下了王殿的银阶迎接他。
这一次态度,比之上一次更加热络,亲昵的把着崔志正的臂膀,早已预备了胡椅,先请崔志正坐下,而后笑道:“崔公,在这高昌,还住的习惯吧。”
崔志正便微笑道:“此地风俗,与中原没有分别,百姓们也都知礼,我来高昌,宾至如归。”
“中原乃我高昌父母之邦,列祖列宗衣冠所在。我麴氏乃先汉尚书令鞠谭,而今侨居高昌于此,已有五百年了,虽于此侨居,却不敢遗憾祖先们的教诲。”
崔志正听他这话,就晓得有了眉目,而后笑道:“西平鞠氏之名,老夫也是有所耳闻,真是令人唏嘘啊。”
“今日孤欲设宴,款待崔公,还望崔公能够不弃。”
“欣然愿往。”
“只是……崔公数日之前,曾言若我高昌投降,便可……”
“你说此前投降的条件?”崔志正听罢,笑了。
他看了麴文泰一眼,心里默哀,而后打起精神道:“那是几日之前的条件,只是今日不同往日了,当初我便说,过了这个村,便没有了这个店。现今若是大王愿降,只怕至多请封过国公,赐地二十万亩,钱三十万贯。”
麴文泰眼珠子一瞪,忍不住想要翻脸:“几日之前可不是这样说的!”
“几日前是几日前,几日之前,金城不是没有叛乱吗?”崔志正微笑道:“高昌国的国力高低,决定了价钱啊,实不相瞒,若是再过几日,可能又是另一个条件了。哎,非我要为难大王,实在是我不过是奉朔方郡王的诏令行事,他的条件便是如此,崔某也是无可奈何的啊!”
麴文泰忍不住磨牙。
这转过头,居然郡王成了国公,钱少了一大半,地也没了一大块。
这是侮辱人啊!
于是麴文泰忍不住冷起脸来,恼怒地道:“这样说来,不过是你们欺我高昌无人也。认为唐军一到,高昌便要灰飞烟灭。”
“是的。”崔志正毫不犹豫的点头:“我掐着日子,唐军转眼就要到了,各地的叛乱,也会越演越烈,若是继续这样下去,只怕大王届时只能委屈委屈,做个县公了。”
“我也是名门之后,竟欺我太甚。”麴文泰在崔志正来谈之前,想都想好了,有个郡王,倒也勉强能接受,总算自己还是大王,而至于那些钱粮,再加上麴家王族留下的财产,倒也是世代富贵。
可现在这么一搞,就不一样了。
明明是要到手的钱,怎么说克扣就克扣?
这才几天?
他心里很不忿,于是道:“这不是爵号与钱财之事,这是侮辱孤的威严,孤宁死战,也不愿受此奇耻大辱。”
崔志正却是不急不慌,甚至十分从容地道:“无妨,大王自己考虑便是,崔某不过是传话而已。”
崔志正满心的气定神闲,爱咋咋地吧,反正横竖唐军也要到了,我崔志正只要地,留不留人,跟我崔志正没关系。
于是此前的酒宴,撤销了。
请他崔志正喝酒,麴文泰觉得糟蹋了自己的酒水。
他心中意不平,于是气咻咻的又将吏部尚书曹艺召到了近前。
而后恼怒不已地抱怨道:“唐使言而无信,欺我太甚,我意已决……”
曹艺的心则是一下子沉了下去,可随后却是抬头,直视麴文泰,神情无比的认真,一字一句地道:“大王有没有想过,大王不愿受辱,可是高昌的文武们见大势已去,他们会不会暗中与崔志正媾和?大王……机不可失啊,现在满朝文武听闻金城有失,已经人心浮动了。”
麴文泰一听,顿时警觉了起来,他眯着眼,一副恐惧和后怕的样子,良久方才道:“可是孤怎可受……”
曹艺却是道:“臣在此,要恭喜大王……”
麴文泰大怒,大喝道:“你也要侮辱我吗?”
“不。”曹艺很认真的道:“但凡是降臣,最害怕的是对方给的条件太少,不能受到厚待吗?”
麴文泰此时气消了一些,凝视着曹艺:“你继续说下去。”
“降臣最害怕的,乃是卸磨杀驴啊。战乱的时候,多少降臣,起初都给予了极优厚的条件,可一旦得到了对方的土地和兵马,则立即卸磨杀驴。这样的事,史书之中记载的难道还少吗?”
麴文泰脸色阴暗不定:“可你为何要恭贺孤?”
“所以臣最担心的就是这崔公信口开河,大王提出来的条件,他一并答应,今日许诺给大王郡王,明日给郡王亲王爵号,今日给地五十万亩,明日给百万亩。今日给钱五十万贯,明日给钱两百万贯。若他如此,反而不可相信,这只是空口为凭,因为大王一旦降了,就意味着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谁知对方肯不肯兑现呢?”
“可现在……崔公如此,反而让臣踏实了下来,他们如此锱铢必较,讨价还价,可见这崔公和那朔方郡王,是真的打算兑现承诺的,如若不然,他们何须如此呢?直接痛快的答应大王,难道不好吗?臣没有做过生意,却也见识过一些商人,那些商人们从得失之中取得的经验便是,但凡是信口开河者,都不可信。而只有与你反复讨价还价者,方为真正的买主。”
“大王,现在崔公如此的反应,反而让臣松了一口气,凭此,足见他们的真心诚意。而至于郡王还是国公,是三十万贯还是五十万贯,固然这其中是有极大的差别,可大王所要虑的,首先不是价码多少,而应该是能够在乞降之后,可以平安落地。”
这意思是说,命才是最重要的!
麴文泰听罢,似乎觉得有理,他背着手,来回踱步,颔首道:“这确是金玉良言。只是……孤还是有些不甘。”
曹艺想了想道:“不妨在这个条件上,再加一个条件。”
“你说来听听。”
“要求陈氏答应与大王结秦晋之好。”
“嗯,你说那陈正泰?此人我听闻过,他是驸马。何况孤的女儿,怎么可以给人为妾?”
曹艺便道:“臣听说,陈正泰有一个至亲的堂弟,叫陈正德,此人的祖父,现在掌握了陈家的钱粮,陈正泰虽为嫡系长房的家主,可论起陈氏内部的关系远近,这陈正德在陈氏之中的地位,却是不低。此人已年过二十四,只是迄今尚未娶妻,这说来,倒也是奇怪的事……”
“孤明白你的意思了。”麴文泰叹了口气,道:“这件事,你去和那崔志正谈吧,孤再去见他,难免要难堪,而其他人,孤也不放心。你与他谈妥之后,孤这便传出诏令,降便降罢,到了这个时候,似乎也只能如此了。”
曹艺行礼:“喏。”
…………
当夜,事情便谈妥了。
等到了黎明时分,曹艺继续入宫拜见。
而后,麴文泰召集了文武大臣,让人宣读了自己归附大唐的诏令。
文武大臣们此时都默不做声。
大家都很清楚,大势已去,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可以阻止了。
于是麴文泰先行摘下了自己的王冠,文武大臣们纷纷痛哭。
当然,也有人哭着哭着,忍不住想笑的。
毕竟……自己家早就谈好了更好的条件,就怕大王要顽抗到底,到时自己还要冒死造反呢!
现在好了,大家都很愉快。
那思汉殿的旄羽也已取下,换上了唐旗。
数不清的飞骑,开始奔向四面八方。
金城之内。
叛乱的士兵们依旧还是惶恐不安。
这其实也可以理解,毕竟叛乱之前,根本没有知会唐军,也就意味着,这只是感情用事而已,现在高昌国的司马被杀了,他们已没有了选择,大唐的军队又联络不上,也不知就算联络上了,会得到什么待遇,一时之间,大家只好继续守在这金城之中。
从义军里几乎已没有什么纪律了,大家一哄而散,曹阳寻到了自己的母亲和妻儿,每日陪在侧,他焦灼的等待着消息,此时他已算是叛兵,也不知大王会不会发兵来。
直到此时……有飞骑而来,拿着诏书的飞骑宣读了麴文泰的诏令,金城上下人等,尽都赦免,自此之后,再无高昌,高昌上下君臣以及庶民百姓,统统都为大唐子民。
金城的府库,统统要封存,一应户籍的文牍,也需妥善保护,现在要等的,乃是唐军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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