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9章 能守,但只能守一点点(2 / 2)

何继筠则赤裸着上身,手持大棓在江面纵越如飞,他怒吼一声,跳上一艘荆门军的小船,船上十余兵卒竟然被他一人打的纷纷落水。

麾下士兵见状,士气如虹,跟着何继筠勇勐冲锋。

他们连夺荆门军三条快船后,荆门军士兵恐惧之下竟然一哄而散,周军水军趁机控制了第二道水门。

而此时,宜城中的锦衣亲卫安插的探子立刻鼓动城中南北商贾开始鼓噪。

许多收了锦衣亲卫好处的兵卒,表面是在镇压,但实际上是在纵容,城中很快就乱了起来。

而早知道会发什么的大豪商们则率护卫直接围住了宜城镇遏使的官邸。

这些人虽然顶着商人的名头,但实际上可不是待宰的肥羊,能在这种大江大河的关键处混大豪商这个层面的,手下谁没几十上百满手血腥的打手?

他们中好多都是山贼水匪转行,甚至不少都是历年失去了节度使的牙兵落草后组成的。

这些豪商的突然起事,直接打了荆门军一个措手不及,他们迅速攻进宜城镇遏使的官邸,挟持着这位镇遏使来到了城头,守城士卒见状大哗,扔掉武器就各回各家。

这边水城的水陆兵马使还在想,是不是抵抗一下?

结果后面的宜城都打开大门投降了,于是他也很干脆的让兵丁打开水城大门,放周军入关。

不过一个上午,南平高季兴、高从诲父子苦心经营的汉水门户宜城,直接就开城投降。

被金钱腐蚀了个透的四千荆门军兵卒,一共战死不到六十人,就放弃了抵抗。

阴正奇压根就没有进城,他命亲军左神威卫都虞侯王全斌率一千人留守宜城后,大军继续南下。

宜城之下的第二个城市就是荆门军的老巢荆门。

可是由于宜城实在太过重要,荆门军基本都是驻扎在宜城的,荆门城中反倒只有千余兵丁。

他们根本无力抵抗周军南下,阴正奇没费吹灰之力就攻占了荆门。

至此,南平的江陵城,门户大开。

不过此时,就不能继续蛮干了,因为江陵可不是什么小城,自东汉末关羽加固江陵城开始,此城历朝历代都有精心维护,高季兴父子更是重视江陵的防御。

此时的江陵,沿江有水寨七座,陆上有烽火台十余座,城市分为南北两城,又有长江天险可以依靠。

南平水军多达万人,可载士兵六百人以上的中小型楼船有十几艘。

城中粮食充足,百姓受了高家几十年庇护,人心可用,贸然动用武力,就会把后路全给堵死。

于是,阴正奇命马昭远为先锋,统帅骑兵六千,拿着张昭下达的圣旨,前往江陵城晓谕高从诲,而这也正是孙光宪的谋划之一。

江陵城中,宜城和荆门被夺取的消息刚刚传到,江陵北岸就狼烟四起,高从诲刚刚下令关闭江陵六门,马昭远的骑兵就到了江陵城外。

高从诲接到张昭的谕旨,看到来的人是江淮行省平章、徐州府武宁军节度使、亲军右神威卫中郎将、酒泉郡公马昭远,立刻就意识到,朝廷大军是真的来了。

高保勖骑着一匹黄马,从远处飞奔而来,他扑倒高从诲身边,大声喊道:“大人休要惊慌,请速速依儿臣之计行事。

咱们先紧守江陵城,同时派信使前往孟蜀、南唐和马希萼处,说明唇亡齿寒的道理。

只要咱们能坚守江陵一个月,三方援兵必然会到,就算不能击败周军,也能让他们退走。”

高保勖这么一说,南平水军都指挥使李端,衙内都虞侯梁延嗣,牙将李景威等十余军将纷纷附和,誓言要与周军决战。

高从诲身体本来已经相当虚弱,但被朝廷大军到来的事情一刺激,结果竟然精神大振,他看着高大的江陵城,对于高保勖的提议有些心动。

“若要坚守,城中百姓若何?”

高从诲稍有迟疑,因为江陵城虽然城防坚固,但毕竟承平几十年后,城内居民高达数万。

加上这会紧急封闭城门,有很多人没有来得及出城,恐怕城内现在有近十万百姓。

这么多人,对于守城方来说,可不都是好处,反而人多眼杂,围城日久后容易引起乱子。

况且城内的粮食再是充足,也肯定无法供应十万人的长时间消耗,搞不好两三个月,就要粮荒了。

高保勖听了父亲的话,顿时眉毛一竖,瘦弱的脸上,浮现出了与他健康状况不相符的狠辣。

“大人,事到如今哪还管的了这么多?趁周军还未围城,将老弱分批驱逐出城,只留丁男健妇在城内,以军法编之。这样既减少了粮食消耗,又可得万余精壮帮助守城。”

高从诲愣了一下,他突然发现,这个他最喜欢的儿子,竟然如此狠毒,但同时,高从诲也勐然清醒了一些,他缓缓摇了摇头。

“我父子在南平,受百姓供养几十年,今驱逐妇孺出城送死,留下他们的父兄子弟在城头催筋折骨,太过矣。”

高保勖嘴巴一张还要再说,高从诲把手一挥,“某先见过朝廷使者再说,此事还要三思。”

说完,不等高保勖开口,高从诲就在心腹牙兵的簇拥下离开了。

孙光宪在府邸中停歇了片刻,随后从一隐蔽小门而出,直接就往高从诲寝宫跑去。

他可不会在刚才那种情况下提议投靠,因为明显高保勖是有备而来,不然李端、梁延嗣等人不会立刻附和。

这要是他孙光宪开口说要投降,高保勖不敢对病重高从诲怎么样,但杀他一个掌书记还不敢?

高从诲实际上也在等孙光宪来,因为自南平的‘国师’梁震去世后,作为梁震钦点的接班人,孙光宪就一直在处理全南平的政事。

高季兴、高从诲父子非常信任他,这种事,必定也要听孙光宪的建议。

孙光宪也是从后门进入的荆王宫,他直接就在一个高从诲心腹内侍的指引下,来到了高从诲在王宫中的密室。

高从诲见孙光宪进来,一把就抓住孙光宪的手问道:“孟文以为如何?我高家还能拥有南平吗?”

孙光宪果断的摇了摇头,“臣昔年就跟大王说过,南平之所以国小还能存,全在中原变乱。

但今中原有圣天子出,天下一统的大势已经很明显了,南平想以三州之地逆势而为,无异于螳臂当车。”

高从诲还不死心,他继续问道:“以江陵大江天险兼水军犀利,更有兵将同心,再加蜀、唐援兵,也不能守吗?”

孙光宪这次点了点头,“能守!正如十郎君所言,只要咱们能守住半月,蜀、唐援军一到,王师必退。”

“既然如此,孟文为何还说不能守?”高从诲眼中波光闪动,面上去好像是很疑惑一般。

孙光宪毫不在意高从诲审视的目光,因为他根本没想过要出卖高从诲,他想的,还是尽力为高家争取到一个好结局。

“臣说能守,是因为此次定然可以守住。臣说不能守,是因为明年王师又来,该当如何?”

孙光宪一句话,就把高从诲给问愣住了,他接着说道。

“蜀国未有切肤之痛,能救一次,甚至两次,第三次还会来?

南唐自顾不暇,这次他只要敢出兵,那么明年朝廷大军一定会再进淮南征讨他,李璟魂飞魄散下,还敢再救江陵?

楚国马希萼变乱之后,国力尚不如我,怎能作为依靠?

况且请人出兵,不给钱粮财货,他们又怎肯退去?即便给了钱粮财货,到时候江陵屡经战乱,城郭毁坏、民生凋敝,府库空虚,高氏何以为存?”

高从诲无言以对,浑身上下的力气,就好像被抽干了一样,他哐当一声,重重坐到了胡床上,只是心里还是非常不甘。

此时,孙光宪上前一步,抓着高从诲的衣袖说道:“大王此前何其英明,以副使三郎入京朝拜,得天子欣赏,又为十四郎求得与圣人心腹勋臣联姻。

臣更听闻绍明圣人有意为其义长子张烈成,求一高氏远房娘子为妾。

这天下诸国间,还有比高氏与天子更亲近的吗?

纳土奉献,献出去的不过是区区三州十七县之地,得到的却是满门公侯与国同休,天下间,还有比这更划算的吗?

大王再不决断,真要看着高家与南平百姓血流成河吗?”

孙光宪三声怒喝,只吼的高从诲心神震荡,内心深处,裂开了一条长长的缝隙。

“孟文说的,都是谋国之言啊!不过我高从诲自继位以来,二十年夙夜兴叹始有此局面,实在无法轻易舍弃,且容我再三思一二。”

孙光宪没有继续逼迫高从诲,因为他知道,以高从诲的智慧,能想明白这个问题,他再说下去,就要适得其反了。

更何况,今日高保勖的举动,应当也能警醒高从诲,让他迅速做出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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