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眼神都看向了赵匡胤,这个决定,只有他能做了。
十九岁的赵大,面上一片镇定,但是心里紧张的不行,他飞速在脑海里把李景达的资料过了一遍,随后脸上露出了自信的神色。
“李景达庸人也!万万没有这份故布疑阵的本事,就算他有,那城外的南吴军乱成一锅粥,是不是有些太逼真了?”
他这么一说,周围的兵将都笑了起来,对啊!就算是要伪装,也没有南吴军装的这么认真的吧!
笑声刚刚落下,赵匡胤脸色一肃,伸手在薛归忠画好的草图上一指。
“我意,以左、中两营出击,右营全员装备硬弓和神臂弓为接应。
我们从正西出击,一直打穿南吴静海军阵地,右营在以东接应。”
“喏!”军官们赶紧叉手应喏,不管前边怎么嘻嘻哈哈的,但是军议之中,可是不允许任何人嬉笑对待的。
赵匡胤的脸上也越老越黑,隐然已经有了几分名将的气质。
“提前说好,此次我们以寡击众,必须要按照商定好的路线出击。
谁要是杀人杀的上了头没有了纪律,别看你们都是圣人最心腹的勇士,夺阶官、杀头也是可以用到你们头上的。
军法无情,就算是我赵大郎,那也不能例外。”
薛归忠看的没错,西面摆的就是静海军使姚彦洪的六千多人,加上万余团结乡兵。
赵匡胤也猜的没错,李景达哪有那个故布疑阵的本事,他不但不知道故布疑阵,甚至都没想到城内的三千人敢出城突袭他。
南唐西面部署姚彦洪,把自己的主帅营帐摆在了大军右侧。
之所以不按规定摆在中间,是因为右侧就是长江,万一事有不谐,我姚大军使,立刻就可以上小船逃之夭夭。
这位爷,虽然是个军二代,但是对战争却有不小的阴影。
这份阴影来源于后梁贞明五年(919,南唐和钱越之间发生的一场大战。
这也是南唐和钱越三次争夺吴中之战中的最后一场,南唐军在静海军以南的江面上大败。
南唐舒州刺史彭彦彰兵尽自杀,姚彦洪的兄长姚彦珪等南唐裨将七十余人被俘虏。
更恐怖的是,南唐被俘的裨将七十余人中,姚家就有十余人,可谓是族中人才丧尽。
当年姚彦洪亲自经历了那场差点让他父亲姚存制自杀的惨败,也记得族中家家戴孝的惨状。
甚至他的兄长姚彦珪一直就没被放回来,几年前已经死在了钱越。
自此,在姚彦洪内心种下了对于战争的深深恐惧。
历史上后周伐南唐,在周军攻陷扬州之后,李璟命姚彦洪西进去救援,姚彦洪干脆带着一万多人直接弃家投奔了钱越,其畏惧战争可见一斑。
带着这份对于战争的恐惧,姚彦洪天色尚未黑,就喝了一大角酒了,不喝酒睡不着啊!
不过呢,说实话,姚彦洪这边反而是南唐军中扎营最快的。
因为静海军地盘本就小,他手下这几千人,就是常年跟在身边的,彼此都是乡亲甚至亲戚,布阵防御可能不行,但是扎营还是很有默契的。
扎营过后,就是飨食的时候到了,此时中国已经乱了快两百年,物产锐减,盛唐已经开始兴起的三餐制,又被迫变回了两餐制。
因此这顿在下午吃的‘晚饭’,对于此时的人,特别是平民来说,可是极为重要的。
姚彦洪这边的静海军士卒和团结乡兵开始打水做饭,南唐军的其他兵丁看见了,也纷纷吵着要做饭。
李景达无奈,只能让他们停止修筑营垒,阵中开始飘起炊烟。
赵匡胤在城头看见了南唐军阵升起的鸟鸟炊烟顿时大喜,他等的就是这个时机。
勐地一挥手,仪征城南门大开,赵匡胤亲自率军出城了。
不过南唐大军扎营的地方,距离仪征城还是有一里地左右,出城的周军并没有直接上马,而是牵着马儿出城。
他们要到了大约半里路的地方再上马,以此节约马力。
这就是看一支军队素质的地方了,不但要着甲步行,知道如何节省马力,还要有着甲上马的本事和纪律。
半里路了,赵匡胤身边的亲卫打出了装备冲击的红色旗帜,周军两千骑兵立刻开始互相帮助上马。
身着轻甲,以马弓作为主要输出手段的弓骑兵,立刻一对一辅助穿棉甲的冲击骑兵上马。
冲击骑兵上马之后,就开始缓缓朝前压去,这时候弓骑兵们才开始自己上马。
而此时,冲击骑兵还不能立刻开始狂奔,因为还有半里路,不过后来上马的弓骑兵就可以开始慢慢加速了。
阵阵马蹄声中,一千弓骑兵在三面大旗的指引下,在两百步的时候,他们突然加速开始冲锋。
虽然南唐静海军这边在周国铁骑出门的时候就看到了,还算尽责的基层军官也把情况报告了上去。
但是姚彦洪这个有战争应激症的军使,还是动作慢了些。
等他下达撤回来坚守营寨军令的时候,薛归忠、杨归忠、郑归忠三兄弟率领的弓骑兵,已经突进到了静海军的军前了。
此刻静海军大部分的兵卒都在等着吃饭,别说他们本来就没什么甲,就是有甲,也没有多少人能这么快披上甲。
而且等了半天的飨食还是没吃上,不少人肚子饿的咕咕叫,哪有那个心思去战斗。
因此这波一千人的弓骑兵本来是去试探的,却竟然打出了冲击骑兵的效果。
静海军的军营仿佛是豆腐做的,直接就被一千人切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薛归忠两手如雄鹰张翼,无甲的静海军士兵,接二连三的扑倒在了地上,看着修建还算整齐的营垒,根本如同虚设。
士兵们掀起了逃亡的人浪,在哭爹喊娘的惨叫声中,波浪般起伏着到处乱跑。
作为一个割据了几十年,还处在南唐与钱越争夺前线的静海军,主力不多,就是姚彦洪手下的千把牙兵。
虽然姚彦洪第一反应就是要跑,但手下的牙将制止了他。
这些牙将牙兵的第一反应就是,您别开玩笑了,对面就来了一千多骑,要是这样就把我们一万多人的营垒给打穿,把主帅给打的逃往了江上,那他们以后还怎么混?
不过,等到把周国铁骑战力,按照钱越军队战力乘以二来算的静海军牙将牙兵集结完毕,并把乱跑的士卒和乡兵组织起来之后,他们立刻就麻了。
因为此时薛归忠的一千弓骑兵已经旋风般扫过了他们的军营,等他们出来,连马屁股都快看不见了。
而他们正好撞见的,是赵匡胤亲自率领的一千冲击骑兵。
一个静海军军校看着一身白色布面铁甲冲在最前面的赵匡胤,抬手就是一箭,但接着他就勐然瞪大了眼睛。
因为这跟箭失,竟然直接就被弹开了,而赵匡胤也注意到了这个军校,他怒吼一声,手中的角弓弩也勐地射出。
短短的弩箭,带着一丝白光,勐地扎进了军校的胸口。
军校的牛皮甲挡不住这来自一石八力角弓弩射出来的箭失,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弩箭杆,没入了他的胸口,随后消失不见。
如同被人隔空打了一圈的军校惨叫一声,他扔掉手里的长弓,两只手飞速往刚才弩箭消失的地方抓去,好像是想把弩箭给抠出来。
可是才抓了两下,浑身无力的他一阵天旋地转,随即重重栽倒在了地上,几个呼吸间,就连惨叫的能力都失去了。
于此同时绚烂的火光闪起来,原来是最前面的冲击骑兵点燃了手中的梨花枪。
一个离得最近的静海军都头被喷了个正着,刹那间,他的脸上被梨花枪中包裹的铁砂喷成了标准的麻脸。
吸入了一口呛人的毒烟之后,都头惨叫一声倒在了地上,毒烟、铁砂、剧烈的灼烧,让他疼的几乎不能呼吸。
倒在地上的都头,如同上岸的鱼一般来回扭动着,双手呈鸡爪状,在地上抓出了一条一条的痕迹,只抓的指甲盖翻开,也不能缓解他被最少四杆梨花枪正面喷中的痛苦。
静海军的兵卒们哪见过这个阵势,火药他们不陌生,因为杨行密当年麾下就有会有火药的兵将,但是能把火药做的如此可怕的,他们没见过。
梨花枪开路,角弓弩攒射,马槊、马刀乱打乱砍,赵匡胤率领一千冲击骑兵,立刻就驱散了静海军的虚弱抵抗。
凭借着感觉,赵匡胤往静海军的中军冲去,这些兵将如此弱,不如就此抓住了他们的主帅。
不过马上,赵匡胤就遇到一脸震惊的薛归忠。
薛归忠鬼火直冒的看着赵匡胤,“入他娘的,这静海军的帅帐竟然不在中军!”
赵匡胤也无语了,他这时才发现,这中军最适合指挥的位置,确实没有主帅的大纛和华盖。
“这是甚狗入的主帅!还有没有一点军事常识?”
就在两人吐槽间,冬冬的鼓声响起,李景达虽然稍显无能,但南唐的禁军和守备江宁周围健康军,并不是无能之辈。
李景达只需要象征性的下达了一下命令,边镐指挥着数千禁军、健康军加上数千州县兵就开始集结。
同时禁军中的数百骑兵,也提前奔了出来,他们准备堵住赵匡胤等回城路线。
赵匡胤狠狠的吐了口唾沫,立刻调转马头,帅旗也立刻改变方向,他们按照原本的计划,要往回冲了。
哼哼!赵匡胤一阵冷笑,想来堵住老子回城,老子压根就没想这时候回城。
好戏才刚刚开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