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是杨光远居心叵测。
二是杜重威身为他的姑父。驻守在邺都的紧要之地,至今也没有派人来恭贺他登基。
若是能借着解决杨光远的机会,把杜重威从邺都调出来,也可以免得生变。
讨论完了杨光远的事情,现在就轮到契丹和凉国张昭了,但众人都非常默契的没有去提凉国。
因为在座的都是老狐狸,他们也看出来了,张昭虽然言辞激烈,但反对的是石敬瑭向契丹称臣和割让燕云十六州州,并未说要反对朝廷。
而且张昭的这份意见,与大宁宫中的很多人,比如景延广等正好相合。
当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张昭在旗帜鲜明反对石敬瑭卖国之前,所营造的人设是十分成功的。
在绝大部分人眼里,这位突然之间崛起于河西的凉王殿下,是一个身上带着浓厚大唐色彩的人。
他所讲究的那些忠义仁善,放到这个时代,可以说是格格不入。
若是倒回去二百年,放到大朝正兴盛的时候,倒是正好恰如其分。
所以这些人在心里,其实是把张昭当成了一个昔年王忠嗣、哥舒翰、高仙芝那等人的。
沉默之中,还是冯玉首先开口说话了,“如今陛下已经登基,前往契丹报丧的使者,应该要出发了。
先皇父事契丹,其实并不是多么耻辱的事,因为昔年契丹升天皇帝阿保机,曾与武皇帝约为兄弟,宫中太后乃是武皇帝孙女。
先帝虽然年长于契丹国主耶律德光,但以父事之,恰恰是遵奉了伦理纲常。
所以臣建议陛下,当继续以祖父事耶律德光,我大晋在羽翼丰满之前,当照例向契丹称臣。”
左侧的景延广听闻此言后,更为不满,他立刻怒目看向了冯玉,石重贵的脸色也有些不豫。
因为他养父石敬瑭由于父事契丹,被天下人耻笑的前车之鉴还在眼前,昔日石重贵曾经也是反对父事契丹中的一员。
现在要让他继续把耶律德光这个三十来岁的人,当作祖父,心里肯定是非常不乐意的。
景延广在下面看见了石重贵的不乐意,当即站出来,他长身而立,对着石重贵康慨激昂,侃侃而谈。
“陛下乃是中原天子,九五之尊。契丹不过是塞外烂奚,若不是大朝衰微,给了契丹人机会,他们别说威胁中原,就是面对昔年的范阳、卢龙等节度,也得卑躬屈膝。
臣认为,我大晋虽然没有一统天下,但也占据了中原富庶之地甲多粮足,不过数年之间,已有十万口横磨剑。
以此赫赫国威,还要父事契丹,恐为天下诸国耻笑,有损陛下威仪。
臣建义,若为养精蓄锐故,称臣可以,称耶律德光为祖父,就太过矣!”
景延广一席话说的石重贵心潮澎湃,舒爽不已。
“景公所言,正合我意!”
不得不说,作为经常跟石重贵厮混在一起的景延广,两人的脾性,还是十分相合的,石重贵只觉得景延广字字都说到他的心坎上。
对于给契丹称不称臣?他其实是不是太在意的,他就是不想称耶律德光为祖父,这可是面子问题。
冯道在心里长叹了一声,他转头看向在他身侧稍后的和凝,和凝也正有喟然长叹之意。
因为景延广和石重贵,实际上都搞错了方向。
这是否向契丹称臣,与是否称耶律得光为祖父,实际上是两件事情。而且前者远比后者重要。
因为向契丹称臣,乃是国家面上的,而以祖父称耶律德光,则是石重贵和耶律德光的私事。
就如前边冯玉所说,耶律德光从伦理辈份上来讲,确实就是石重贵祖父一辈。
石重贵称耶律德光为祖父,其实并没有多么屈辱。
而最关键要命的,反倒是称臣,因为晋国向契丹称臣,在法理的依据上,就已经将后晋中原之主的正统性,毁灭的差不多了。
譬如现在石重贵虽然称帝,但深究起来的话,他这个称帝,乃是自称的,因为石敬瑭的晋国天子身份,是契丹册封的。
他石重贵没有拿到耶律德光的册封,就不能说是晋国天子!
和凝也看见了冯道望向他,他知道那此事必须要他来挑明了。
因为以冯道做事之油滑,既然看到他和凝也忍不了后,冯道是万万不会出头去说这件事的。
于是身为枢密使的和凝,只能出列看着石重贵说道。
“臣与景指挥使所见,略有不同。
陛下若是要洗刷先帝的耻辱,其实重在称臣与否,而是否以祖父事耶律德光,实乃陛下私事,但称臣却是国事。
就如河西张昭所言,父事契丹是过,向契丹称臣乃是万世之耻!
臣恳请陛下,以天下为念,克制忍让。可派使者出使契丹称孙而不称臣。”
和凝出列之后,立刻就有一大波文臣武将出来,附和和凝的说法,因为这是正确的。
石重贵暗自想了一番,发现和凝说的确有道理。
现在当务之急。是把法理从契丹人手中,拿到自己手中来。
他石重贵可不想被别人说成是一个由契丹册封的天子,他是堂堂正正的中原天子。
至于称耶律德光为祖父,可以在后面慢慢解决。
于是石重贵点了点头,“那就一事不烦二主,和枢密使,某即刻授命你组建使团出使契丹。
要多选能言善辩之士前往,把先帝驾崩之事,通知我的祖父耶律德光吧!”
说到祖父这两字,石重贵还呵呵冷笑了一声,众人这也知道石重贵的心思了。
其实今天也有一些人,是想劝石重贵继续向契丹称臣的,但此刻也说不出口了。
冯道在心里叹息,若要避免与契丹开战,他们说是没用的,得把桑维翰召回来。
因为昔年在晋阳的时候,石重贵可是非常尊敬桑维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