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开封府大宁宫中,儿皇帝石敬瑭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其实上一次,张昭与耶律德光约为兄弟之消息传来的时候,石敬瑭就受创不轻。
他从大宁宫中的御座上摔了下来,还口吐鲜血,当时就有一点轻微的中风。
不过后来经过调养,还是能够慢慢的理事,而正当他身体开始有一些好转的时候,张昭又给了他的第二击。
那就是他自立为王,并传书于天下,让天下所有的国主,都再次欣赏了一遍石敬瑭的丑态。
虽然在这之前,石敬瑭出卖燕云十六州,父事契丹的事,大家都是知道的。
但张昭这一次是彻底撕下了石敬瑭身上所有的遮羞布,在大庭广众之下,将他公开处刑。
而且此时信息的传播速度并不是很快,远在更南边,自娱自乐的太监王朝南汉。
以及刚刚建立大理国的原后晋通海节度使段思平,割据自立的静海军节度使吴权,实际上是不太清楚这些事情的。
而张昭这一次的传书,那是直接让石敬瑭北至契丹,南至南海,彻底声名狼藉。
自立凉国天王的事情,更是把石敬瑭,推入了万丈深渊。
在原本来说,张昭以十八州大义归国,石敬瑭的后晋,就从明面上收复了自吐蕃陷河西以来,除张议潮时期短暂收复过的河西陇右。
这对于儿皇帝的声望,其实是起到了很大的增强作用。
在一定程度上,抵消了石敬瑭父事契丹,出卖燕云十六州的事情。
但这次张昭立国,瞬间就把他之前给予石敬瑭的所有荣耀,全部收回了。
对于石敬瑭来说,他为了拿到河西陇右十八州归国的荣耀,可是实实在在的付出了秦州雄武军这块地盘和小姨子永乐公主的。
结果被张昭白嫖了他,把十八州归国的荣耀收回不说,还让他出了大丑,可谓赔了夫人又折兵。
更让石敬瑭无法忍受的是,张昭还变成了他的叔叔。
其实儿皇帝心里非常不理解。就张昭这样的实力,他石敬瑭都只能给耶律德光当儿子,张昭凭什么能给耶律德光当弟弟?
而除了张昭之外,最惨痛的最后一击则是来自刘知远。
就在张昭准备河西科考的时候,刘知远派郭威,彻底说服了原唐朝时期的阴山副都督白承福。
白承福以及赫连海龙、白可久等人,策动契丹境内的吐谷浑、突厥等部南下投靠。
刘知远收揽其众,得到了接近十五万的吐谷浑等各部牧民,这些人弓马娴熟,刘知远自此实力大增。
其实原本在刘知远回太原之前,河东镇的实力,已经不是很强了。
因为连续几拨河东武人,拥立新皇南下称帝,大大缩减了河东地区的人口。
到了石敬瑭在太原起兵的时候,也只有三几万人随他南下。
所以石敬瑭虽然明确知道刘知远不是非常可靠,但还是派他回河东做节度使和北京留守。
心里的打算,就是出于河东地区人口的缺少,刘知远在没有得到白承福等吐谷浑部族的时候,治下之民也不过就是四五十万,且缺少勇士。
能抽出一两万作战士兵,就不容易了,根本没有实力和石敬瑭闹翻,只能乖乖的做一个大号戍边节度使。
但此次,刘知远彻底收服了吐谷浑部族之后,又吸纳了不肯臣服于契丹的云州、代州等汉胡之民。
现在不但有了和石敬瑭叫板的资格,甚至还能跟契丹人唱反调了。
941年2月,耶律德光被刘知远招揽吐谷浑各部南下的举动,气得七窍生烟。
他派契丹使者前往晋阳,向刘知远索要白承福等人。
刘知远则借口视察防务,不呆在晋阳,留守晋阳的郭威等人,以刘知远不在无法做主为由,对契丹使者进行敷衍和拖延。
没有办法的耶律德光,又只能派使者再次南下东京,责问石敬瑭,要求他命令刘知远,将白承福等部放归契丹。
石敬瑭没办法,只能派人给刘知远下令。
结果,契丹使者带着石敬瑭的圣旨前往晋阳,刘知远照例避而不见。
石敬瑭没办法,只能派亲信,刘知远的旧识张澄前去调解。
刘知远躲不掉,干脆当着契丹使者的面痛斥石敬瑭卑躬屈膝,直言白承福等人,早在大朝时期就已经是唐儿。
现今他们不愿意在契丹生活,失志归唐,他刘知远势必不可能再将他们驱逐。
怒火万丈的契丹使者,第三次回到东京开封府,这次更带来了耶律德光的厉声斥责。
此时,石敬瑭已然病重,十余天不能起床。他只能流着眼泪,在病床上对契丹使者说道。
“河东刘知远,譬如家中逆子。孔武有力,不听父言,如之奈何?”
说实话,这真是凄惨的不行,堂堂的天子被各方逼到了这个份上。
上边有契丹这个暴父毫不客气地催促,下边有刘知远这个逆子,根本不管石敬瑭的死活。
儿皇帝被夹在中间,受尽屈辱却无可奈何。
而在契丹使者无奈走了之后,受到刘知远和张昭双重打击的石敬瑭,就撑不住了。
大宁宫中,一根儿臂粗的蜡烛,却只跳跃着昏黄的灯光,彷佛就预示着石敬瑭这个后晋王朝的命运一样。
冯道被人从家里叫了起来,连夜入宫,心里就知道事情很可能不妙了。
等他到的时候,石敬瑭的脸色更印证了他的判断。
儿皇帝背靠在胡床之上,后面是两个宫女用力扶住,才让他没有倒下去。
脸上并不是惨白色,而是一层看上去就不太健康的金纸色。
见到冯道进来,已经说不出话来的石敬瑭,赶紧让内侍将年仅一岁多的第七子石重睿,抱到冯道的怀中。
昔年张从宾之乱时,已将石敬瑭的子嗣斩杀一空,这个一岁多的石重睿,就是石敬瑭的独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