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学偶遇的第二天,范质就主动找到了张昭。
不过,作为一个历史上都有名的老油子,激动过后,范质也还是审时度势了一番,并不会把所有的一切都压到张昭身上。
毕竟他的家族、家人都还在中原,河西之地对于他来说还是太过陌生。
不过,此人心中也不是没有热血在,所以他主动来找到张昭,希望能在有限的时间内,为张昭做一点事情。
特别是他看到凉州州学的三史三转教学存在颇多错漏之后,更是愿意出自己的一份力,来将这些错漏纠正过来。
作为一个文士,最不能容忍的,恰恰也是此一点。
张昭实际上也没指望就这么一次两次就能折服一个从中原而来的官吏,特别还是范质这种在历史上都闯下了偌大名号的。
河西远离国家百五十年,对比起中原,如同蛮荒一般,哪儿那么容易吸引到人才?
所以,张昭自己在心里的预期,对于范质的预期并没有那么高。
一是想让他在凉州的时候帮着自己做点事儿,二是想等他回到中原之后,在中原的文人圈子中为河西凉州多做宣传,吸引一些真正愿意到凉州来扎根的人。
这就跟谈恋爱一样,对方心要在你身上,这恋爱谈起来也才有意思。
而相比起范质主动提出的在州学讲学一事,张昭更在意的的,是想让范志为他建立一套属于河西的律法系统。
所以他拉住了范质的手轻声劝道:“州学开设至今,某知道,确实颇有疏漏,但并非眼前急迫之事,眼前最为急迫的,实乃凉州缺乏律法。
目前通行的整个核心律令条例,还是在沿用昔年吐蕃治下之律法。
范兄也看到某这里的情况了,要想成功化胡归汉,将河西陇右将士的子孙重新带回到汉人的行列中来,首先要改变的,就是他们的风俗习惯。
而最能改变风俗习惯的办法,莫过于利用律法来约定和约束。”
范质自己就是精通律法的高手,所以非常赞同的点了点头,对张昭他更是钦佩了。
没想到这位年纪轻轻的张司空,对于律法之道竟然有这么多的心得。
张昭说的没错,改变一个族群长期的习惯,除了软文化的潜移默化之外,还需要硬的约束,这硬的一手就是律法。
比如按照此时吐蕃时期的律法,嗢末部的首领打死了一个本谷部最底层的农奴,连一只羊的代价都不必付出,他们还有制作人皮鼓等恶习。
这在实行奴隶制的吐蕃是非常正常的,但挪到以汉人为主的大唐或者其他朝代社会,至少在明面上和道德层面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至于做出这样恶行的人,有时候受到的惩罚并不能让人满意,但造成这样情况的原因,很多大程度上取决于朝廷的廉洁程度,律法层面并不会因为对方身份有任何改变。
而要改变这样的认知,等着文化的渗透慢慢的改变是不行的,必须要以律法的形式加以确认,来扭转民众心中吐蕃残留的印记。
不过,张哲虽然知道律法的重要,但他穿越前只是一个军事历史博主,一个玩全甲格斗的肌肉男,律法、算学、政务等等方面都不是他所长。
而且一部律法的设立,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结合民情、社会风俗,甚至经济状况来综合考虑。
而且还要做到通俗易懂,因为此时的人大多是没有文化的,心里只有一些朴素的对错概念,律法设计的稍微一复杂,就会被束之高阁、形同虚设,必须要尽可能的贴近生活,才能起到效果。
范质颇为为难的拱了拱手,“司空所言甚是,凉州乃至河西的律法体系确实要改变才行。
但编撰一部律法非一日之功,就算极为粗浅,也得数月才能有所眉目。
下官受朝廷委派而来,尚有册封检校司徒曹元忠公任务没有完成,若是在凉州耽搁数月再去敦煌,一去一回,迁延日久,不是为臣之道啊!”
张昭明白,范质说的不是为臣之道,根本就不是他嘴里那个意思,他的意思是,要是在张昭这里待上几个月,再从凉州到敦煌,来来回回又是几个月。
这一来一去,等回到东都中原,恐怕就是一年多以后了,传个旨意去了一年多,等他回到朝廷,别说现在的官职能不能保存,甚至就是家人还在不在也说不定。
当下,张昭澹澹一笑说道:“范兄勿忧,此去敦煌册封某岳父曹元忠公的事情,某观你那书童跟随范兄多年,也算是有才之人,不如就让他代替范兄去敦煌行册封之礼。
事后如果范兄肯割爱的话,某还想给他一个良人的身份,延请他为河西州学中,治春秋的教授。”
张昭与范质谈话的时候,范质书童其实就在门外伺候着,听到张照这么说,他咕冬一声,就从门外滚了进来。
对于书童这样的奴仆来说,放为良人不一定是好事儿,因为失去大族的庇护,一个普通良人,不一定过得比给官宦之家做奴仆要好。
但成为凉州州学的教授,那就不一样了,虽然这是个不入流的小官,但怎么说也是官人。
一介书童奴仆能成为官人,绝对可以称得上是一步登天了。
不过书童生在范家,长在范家与范质一起形影不离十几年,对于范质的感情还是比较深的。
是以他并未插话,只是瞪着泪眼花花的眼睛,希冀的看着范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