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被舅父的话吓到了?一国之主如此憋闷,尔想不到吧?”
大殿中,两人还在边吃边谈,李圣天看张昭不言语还皱着眉头,以为是张昭被他露出来的怨气给震惊到了。
说着,没等张昭回答,李圣天又摇了摇头开始自言自语。
“倒不是某非要什么后宫佳丽三千,也不是某对六娘有多少怨怼,实话说来,六娘自敦煌来于阗后,助我良多,算得上是某的良配。
可某,就是觉得憋闷,不是什么缺少醇酒美人的憋闷,而是这安西之地,压的某有些憋闷。
不知中原何日可以复兴啊!天兵早日东来,某李圣天宁愿如同武都郡王那样,去长安做个风流郡王。
与李杜把酒言诗,品一品李凭之箜篌,听一听李龟年的红豆生南国!于阗国小力弱,某才德浅薄,实在扛不起这安西之地啊!”
说到此处,李圣天竟然已经眼眶泛红,泪滴只在眼中打转了!
张昭放下手中的羊腿,第一次充满敬意的看向这位在他眼中感官有些复杂的君王,在他眼中,李圣天算不得什么圣君明主,小毛病更不少,喜奢靡,爱美色,好面子。
但现在他发现,在李圣天身上,有一样很难在君王这种人物身上看到的品质,真诚!
当然不是对所有人真诚,而是对于张昭这种他心里认可的人,非常真诚。
回想起从敦煌到于阗的这半年,想想自己的某些操作,比如这次送走喀喇汗王后,这一件件,别说秦皇汉武,换个唐玄宗、明宣宗这样的皇帝,他张昭早就人头落地了。
可在李圣天这,受到最大惩罚,也就是今天这样挨了几下箭失的抽打。
说是惩罚还不如说是亲近,在这个时代来说,这种关系来说,确实是恩遇非常。
联想到历史上李圣天及其子孙,也正如同李圣天所担心的那样,不断抵抗着来自天方教化喀喇汗的侵略。
而且不单单是喀喇汗侵略,而是整个天方教势力的侵略,最后无可避免的身死国灭,随着他们一起消失的,还有延续了几百年的西域汉唐文化。
这这一切,本不该是李圣天,不该是这小小于阗承担的历史使命啊!
张昭也突然明白,历史上后晋使者高居诲和张匡业到于阗册封李圣天的时候,为何李圣天要颇多讥诮了。
这个盼了几十年,盼望天兵东来承担自己历史使命的人,等来的却是割让幽云十六州,甘愿给契丹人当儿皇帝的石敬瑭,心里是该有多绝望!
“舅父勿忧!”张昭规规整整的在李圣天对面跪坐下,他举起一杯紫酒。
“如今天不绝炎汉,使甥男至此,就算粉身碎骨,某也要使舅父高枕无忧,使汉唐之风续存安西,天兵不能东来,那咱们就是自己的天兵!”
“好气魄!”李圣天眯着眼,脸孔红红的和张昭碰了一碗。
“确是天命啊!某怎么也没想到,长姐能与沙州孤寂之中,将你教育得如此出色,二郎你可知道,舅父第一次见你时,是多么的高兴!”
说着,李圣天又自斟自饮了一碗紫酒,“长姐出嫁不过五年,就丧夫丧子,从此幽居敦煌二十年,青灯古佛、郁郁寡欢,她如今也才年不过四十许啊!
某日思夜想,却毫无办法,但唯有你,你能救你母亲出这无边苦海!”
张昭看着李圣天的模样,突然觉得一切的疑问都有答桉了,果然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