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想怎么样。”
“让我想想。”她看了眼前头的林子,指了其中一条道问:“你可是要走那个方向去?”
公孙阳既没点头也没否认,可她指的那方向的确是他要去的地方。
她笑道:“那便是顺路的,我家就在那个方向。一起走吧。”
“这进了山,人烟稀少,叫天不应的。我是无所谓的,姑娘可想清楚了。”
公孙阳看了眼林子深处,留下这句话,抱着双臂轻松的朝前走去。
他坚信她不会跟来,但没多久他就意识到他错了。
这山中的路她比他还熟,最后竟成了他跟着她走。
而在她看来总归在哪都是游逛,与他同行一段路解解闷也是好的,尤其他这人天色一暗,眼神还不好,要放任他独自留在这山中便宜了那帮四脚野兽,她才不忍心呢。
而且同行久了发现这人也不闷,话还挺多的,与他说话也处处有着落,懂得东西又多,只不过多半都是些关于打仗的。
他说他不喜欢打仗,不喜欢杀戮。但他却习了武,为了杀更多的人。
他说若再不拿起手中的兵刃,会有更多的人像他一样失去家、失去亲人。
她的关注点从来都不在这些上,是以她根本没有看见如今的世道有多乱,山外的战火有多惨烈,也根本看不见之前被强行拦下的男子身后是源源不断涌进城中的难民,踏行之处早已饿殍满地。
这一刻却恍然惊觉她真真正正的与他站在了一处,处在同一世间,面对同一片天地。他的理想,他的报复,他的心痛,他的悲悯,她竟然都能真真切切的感受到。
眼神不受控制的落在他身上,他的声音在耳中逐渐减弱,但他眼中闪烁的光却清晰可见,比星光还要亮,比眼泪还要透彻。
刚看得入迷,他就转头对上了她的视线,这双眼睛,这张脸都完完整整的映入她的眼中,她更不愿挪开了,索性歪着头更是肆无忌惮的盯着他看。
他却不好意思的转了视线,以水为酒,借风而饮,竟是越喝越醉。
哪怕他再极力掩饰,下垂流转的眼眸还是暴露了他心中的一丝慌乱。
她笑着取过水袋与他相碰,既是酒,那就该这个痛快。
如此醉一场,再睡个痛快,才不枉她特意为他而换的解忧思。
一醉解忧,长梦无思。
这一夜后二人的关系似乎近了不少,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
他对她笑的次数越来越多,会把摘了的果子擦干净给她先吃,会走在她的前面为她斩断横在身前的荆棘,她若说累了他便会停下,她要是看到什么好玩的他也会跟着一块儿来。
可不知为什么他又似乎总能在关键时刻,在无意之中完美的躲开她。
分明是近在咫尺的距离,就差一点点,他居然堪堪擦过她的面颊,起身为她接住一颗从树上落下的野枣,然后擦拭干净笑着递给她。
分明可以牵着她的手走过溪滩,他却捡了根棍子,棍子好不容易从他手中脱落漂走了,他竟又去捡了一根,习武之人居然如此扭捏在意这些礼数?
分明已经睡着了,可头才刚挨着他肩,人就醒了,独自蹲在火堆旁生了一晚上的火。
这些令她苦闷了许久,甚至一度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可瞧着他又实在不像。
若不喜欢她靠近又怎么会让她一起同行相处这么久。
一定是哪出了差错,比如……时机不对。
她悄悄翻了个身,故意又往他身边挪了挪,瞄准了他的肩就要往上靠。
一个翻身,她的脑袋又落了空。
看着他的后背,挫败感第一次由心底而生。
可笑她雨师妾居然也有今天。
“明日就到军营了。”
他的声音闷闷传来,原来还没有睡。
“嗯。”她低低应了一声,指尖卷起他的头发,一圈一圈的缠绕。
“你家到底在哪,一人可以回去吗?”他轻轻问道。
他的头发很顺滑,不论她缠得多紧,都会在指间散开,她偏不死心,一遍遍的尝试,嘴上不忘回他:“放心,很近的。”
话音一落,发丝酥酥痒痒的落在手背上。
到底还是散开了。
她有些泄气的松开他的头发,手也有些发酸,将头往前一靠抵在他的背上。
笔直的背微微一僵,随即又恢复如初。
“就是有些舍不得你。”她闷闷道。
他沉默了许久,才微微叹了声气。
“我也是。”
仅仅三个字,不知有什么法力,居然让她觉得浑身一热,尤其是抵在他背上的额头都开始隐隐发烫。
好在没一会儿就恢复了正常,她不禁失笑。
这几千年算是白活了。
这一夜很漫长,只因二人都一夜无眠,各有各的心事,但谁都不曾开口,怕扰了这份宁静。
短暂的相处了五日,终是到了分别的时刻。
跨进那一道门,入了军营,再见便不知是何日了。
长久的相视,许多事便传到了心中。
她对他说:“你要为更多的人守护住他们的家,也要为了自己保全住性命。”
“我会的。”他仍旧未动,许久才轻声问她,“这一仗或许要打很久。我若能回来,去哪找你?”
“我会来找你的。不论在哪,我都能找到你。”
他笑了:“好,那就说定了。再见即相守。”
她抬手在他额间轻轻一点,“定下了,不许悔。”
“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