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凉,侍从领命离去后,太子坐在殿前台阶上,只觉周身发凉。
他从未像此时一般,如此畏惧失去。纵然他知道,他的君君聪颖明慧,又有一身好武艺,可心下仍旧慌乱得不行。
他的心就像是被人挖去了一角,血不停地流,却无法愈合,痛感遍布全身,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甚至,他不敢去想,万一,真的有万一……
耳畔似乎响起了先皇后曾对他说过的话,皇权高座之上,总是孤独的,若有人能懂这般孤独,便是万幸。
那时,他的母后与父皇生了龃龉,母后仍然像往常一般,教他写字,守着他练剑,只是时常望着宫门出神。
她说,至高无上的权力不可分拨,也难以与他人共享。
她以为他还不懂,但当时,梁君复便已然察觉,父皇与母后,是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只能在表面上还维持着帝后鹣鲽情深的假象,内里,是早就一刀两断了。
再后来,宫里的美人如雨后春笋,一个又一个。即便皇后的身体每况愈下,但后位始终稳固。
众人艳羡帝后情深,可是他的母后却并不开心。
曾有一次,他问母后,可曾后悔嫁入宫中。
她望着掠过宫墙上鸟雀,抚着他的头,笑道,她曾经后悔过,但有了他,便不再后悔了。
她也是带着那般的笑意,嘱托他,要登上至高之位,要掌控整个朝堂,不为扈氏,只为万民。她会竭尽全力为他铺好前路,扫清一切阻碍。
彼时,梁君复还想不明白,但后来,后宫再无一子半女出生,他隐约知道了什么,陛下也隐约知道了什么,可最终,仍旧不发只言片语。
她从不教他恨自己的父亲,而他面对那个九五至尊的父亲,也着实说不上有多爱。他敬的是他手中的权力。
陛下最后一次见他的母后,是在宫里采女滑胎之后。
他不知他们说了什么,只知道陛下离去后,他的母后拉着他的手,带着希冀,笑着说,他以后也一定会遇到心悦之人,惟愿他以诚相待,终生不负。
如今,陛下老态龙钟,他早已取得监国之权,心悦之人他也早已遇见,满心欢喜以为能就此相伴一世,却偏偏在这京城、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的君君会在众目睽睽之中失去踪迹。
他还不能愤怒忧心太过,就连宋煦明发现了线索,他都不能亲自跟过去查探一番。
因为,大齐如今又出现了匪患,山匪盘踞沟通大齐东西要塞的郎安山,占山为王,为害一方,渐成气候。
郎安山下的安州,已经连着死了两任参军了。
兵部与户部的尚书要到东宫找他商议了,他如何能走的开?只能尽数派了东宫侍从跟着宋煦明去寻了。
此时的宋君君,药效起伏不定,已经晕厥着被马车装着,直往安州去了。
半夜她迷迷糊糊醒来,饥肠辘辘之际,听到马车外有人说话,两个是京城一带的口音,还有一个,口音有些陌生,大约是野店的伙计。
宋君君当即贴着马车的小窗子,去听他们的谈话。
“咱们掌柜的是要和夫人往安州去,你方才怎么说安州不太平啊?你说的安州,可是郎安山下的安州啊?”
掌柜的?夫人?难不成是在说我?宋君君心中疑惑。
“大齐只一个安州,就是郎安山下的那个啊!”
那外地口音又道:
“……不是我说的,是我们这儿昨天来了几个行商,他们说的!”
“怎么个不太平?”那人又问。
“郎安山上有群山匪!为首的山大王,听说他青面獠牙,心狠手毒,劫掠了不少过路的行商呢!他还时不时地下山,强抢民女呢!据说,山下的村庄,别说是二八女郎了,就连八十老太,都没剩几个了!”
山匪?!
宋君君心中咯噔一下。立马想到了系统派发给她的任务——完成剿匪任务,得到朝廷嘉奖。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这么猖獗,朝廷就不管管吗?!”
“管啊!怎么不管!”那伙计又说,“安州,据说已经死了两任参军了、一任司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