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大步移动的火柴人神色匆匆，青灰的面庞倒印在苍茫群山之下，褐黄落叶铺满大地，车轱辘飞驰着带起阵阵扬尘，穿梭在羊肠小道之间。我赶忙拉起车窗，仍有一丝沙土乘着风钻了就进来，扑入眼睑，眼皮搅紧在一块，手背一顿狂揉也无法去除砂粒刮蹭的异物感，松展了眉眼任它去吧。

“叶羽，你来开着试试？”李晏停好车，斜着嘴角，冲我坏笑。

“别闹，要我开车还不如一起下去压马路。”

“哈哈哈哈哈。”发动机重新启动，继续向前。

开车这种事还是让李晏兄来，驾照到手好多年，摸过方向盘的次数屈指可数。说到这个啊，想起来前几年驾照到期去交管所换证，卡在色盲检测环节，又羞愧又尴尬。考官一如往常地拿出一本巨厚无比的测试图，我看到那些密密麻麻的异色圆点汗毛直立、体温骤降，身体开始发楞发颤。在问一个错一个的状态下考官崩溃大骂，最后还是好心让我过了，只是连累后面排队的几个人也被骂，不过他们也可能跟我一样，对这东西有强烈的恐惧吧。喵的，自我安慰真管用。

又想起了陈年旧事，是不是人一上年纪就这样，心灵总比样貌苍老许多，以前总觉得有无尽的时间可以挥霍，到头来，空欢喜一场，还是那个苟活的样儿。

侧边一幢幢土红色砖块堆砌的墙面围住一户又一户人家，他们在此生，在此老，在此离去，有的人一生都没离开过此地。在旁人看来只有声声哀叹，但他们身上散发出的乐观感染了身边一众人，什么遗憾错失在他们看来皆是虚言妄语，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哪怕这短暂的一生只做好一件事，也是功德圆满。

“真是一边地狱，一边天堂啊。”过了这片泥瓦砖墙，接下来的场景惊到我了。“谁他喵说这里是天堂我都信啊。”不由得叫喊起来。

洁白无暇的高楼林立，偶有金色线条修饰边框，白模一样的建筑如同3d马赛克，一时间分不清到底是虚拟还是现实。楼身的灯光秀目不暇接，看似毫无关联的广告语拼接在一起竟是一首首诗词，每帧的动画美轮美奂、无缝连接。目光向下，离奇的是路上每个行人除了样貌不同，穿的衣服竟是一模一样的透明镭射长风衣和深灰短裤，脚踩银中戴金丝边中筒靴。我盯着看了好久，连光反射出的颜色都完全一样。机器人？仿生人？还是变种人？他们左前胸挂着名牌，上面没有任何文字和符号，看起来就是一个空白的透明亚克力装饰物。

不同于其他地区会有欢迎标语，这里没有，要是有人误打误撞进入此处，真的会不知所从。

列车行驶在无轨的空中，机械地从云朵间钻进钻出，陆地上没有一辆机动车，来来往往全是骑自行车的人，秩序感是我唯一能形容这个地方的词了。

我们是马路上唯一一辆小汽车，却没有一个人看向我们这边，好像除了自己谁也看不见似的。

“我冒冷汗了，右眼皮狂跳，咱能不能掉头回去啊。”明明是暖意的秋季，寒气射进车身，直刺肉身，凉意在每一寸肌肤上扩散。

“怎么了？我感觉还好啊。”他顿了顿，“来都来了，放心，没事儿。”

“好吧。”虽然还想说点什么，想着不好的能量永远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扩散，还是闭上嘴巴，以不变应万变。

“我进去看看，你留在这里。”找不到车位，勉强把车停在一家酒店门前，关上车门后，他把头半伸进车窗内对我说。

我摇起车窗，没过多久，后背和后腰的柔软物体致我昏沉欲睡。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击声将我从半睡半醒的状态中抽拉出来。

“这里不能停车，赶快开走！”一位肤色暖黄满脸雀斑的人边吼边用手往车窗上怒戳了好几下，留下一串串指纹。

“好好好，我等个人，马上就走。”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最好快点！”他怒目圆睁地指了指双目又冲我在空气中戳了戳。

“神经病。”看他走远了，我小声嘀咕。虽然谈话并不愉快，至少是跟当地人聊上了。

“走吧。”李晏小跑过来，开了车门坐进来。

“顺利吗？”

“还行。”

“对了，你刚进去的时候，我跟本地人聊了几句，可能大概是本地人？”

“噢，说啥了？”

“他冲我吼了几句说这里不能停车，快点开走。”

“我去问他们酒店位置的时候，也不耐烦的很。”不约而同耸了耸肩，相视一笑。

地上连个机动车位都没有，所幸酒店有地下车库，来之前做了大量调查，也没见提到这个的，是我的疏漏，下次可不能粗心大意了。放置好行李，检查完房间有无隐藏的摄像头等异物后，我们急忙赶往警局。

“王局，您好！我是李晏，在林又林警局任职，这是我的名片。”半鞠躬式双手呈上。“他是辛叶羽，我的助理。”我顺道也鞠了个躬。

“略有耳闻，如此优秀的警员乃警局之福音啊。”沙哑的声线附和着咬舌音，粗黑的手在光线映衬下泛起点点白光，接过名片，用另一只手拿起听筒，“小余啊，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