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客人光顾过这里了。实属荣幸。”
管家两鬓斑白,细腻到几乎看不见毛孔的脸庞升满了深不见底的褶皱,珠黄的瞳孔炯炯有神,脸上带着职业式的笑容领我们漫步进入庄园。光看外形与其他西洋式别墅别无两样,五层楼宇,极简的户外装修像是一座绅士的住宅,而非贵族的府第。瞟了一眼周围的植物,没有一颗能叫得出名字来,每颗的容貌各异,世上绝无仅有。此刻真的好想把手机掏出来拍照,毕竟是别人家还是不要太唐突。
走近前门,一位梳着灰褐色干练短发的年轻女士,站在深棕色拱门框与雕刻着白色植物花纹的正门前。身着卡其色斜格纹风衣裙,脚踩一双石榴红的硅胶居家鞋,健康的肤色在阳光抚摸下散发出淡水珍珠的光泽,阳光射在她藕粉色的真丝丝巾上的宝石散发出火彩般的光芒。她一只手牵着一个小孩子,小女孩穿着简单的米色短袖t恤和纯棉中裤,笑得眼睛眯成了月牙,眼里有无限星辰。小男孩腼腆地从妈妈身后探出头来,一身蓝绿色连体裤,小小的纯白色球鞋踏在他们脚下,显得格外可爱。
“叔叔,你们来啦,我们等了好久哇。”小女孩飞奔过来抱住我的双腿,差点摔倒。
“小心小心!”赶忙弯下腰把她扶好。
“咱们说话算数,这不来了嘛。”看着她纯真的脸蛋儿,所有的疲累痛楚一扫而空。
“岚岚!快道歉,撞到人家啦!”女士宠溺地指责。
小女孩完全沉溺在喜悦中,完全听不到这些她不想听到的声音,她拽着我蹦蹦跳跳地进了屋内。室内的装修风格完全没有庄园的奢华,将极致简约发挥到极致。地面上白中带黑色花纹的石灰岩,切割出的剖面形成一幅幅天然的水墨画,诉说着它们的故事。简洁的现代中式胡桃木家具,没有繁复层叠的雕刻,光滑的扶手和腿脚在画上恣意游动,书写出的一首首诗词跃然入目。黑曜石般的墨光与泛黄的宣纸交相辉映,在墙上连成一片绵延不绝的景致,站在此处能感受到空间的无限延伸。我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急切地想把这些光景全部刻在记忆深处。从前厅经过一条短过道和会客厅来到餐厅,金色的光芒射进屋内,映衬着乌金木桌上的餐具闪闪发光。饭菜早已备好,只等我们入座。管家在厨房有条不紊地端上一道道菜肴后,为每个人杯中倒入清澈洁净的饮用水。
“抱歉啊,主人不饮酒,家中只备饮用水,若有怠慢还请见谅。”管家谦卑地解释。
“没事没事,能请我们来此吃饭已经感激不尽了。”李晏怪不好意思地回道。“劳烦您做这么多菜,辛苦了!”
“那个,吃不完能打包带回去吗?”插话老王子上线。
“哈哈哈哈哈。”女主人咯咯地笑了起来。“当然可以了,想带多少都可以。”
管家含着关切的眼神看向女主人,似乎她很久没这么开心过了,接着低垂着眼帘回到厨房。
待女主人动筷后,我们才拿起筷子开始吃起来,两个小孩子用手抓着菜就往嘴里放,菜和米粒粘在嘴边、下巴上,女主人一边教导他们如何用筷子,好好吃饭,一边拿起餐布帮他们擦去脸上的油渍,没有一点不耐烦,只有永恒的爱意围绕着他们。
其实我挺害怕跟小孩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有次去基友家,到饭点时,他的小儿子突然喊着要出去玩,没人理他,气鼓鼓地踩着满是泥巴的鞋子在餐桌上蹦迪,餐具碎了一地,只能清理完残局再去下馆子。回家后他胖揍了儿子一顿,当然是爱抚地揍,并未用力,不过从那以后再没有去他家吃过饭了,都是直接去面馆。
饭食讫,经女主人同意后,我们在屋内四处走走,顺便观赏下室内的装潢,幻想下以后要是有钱买房,也要这么装。这是我活了将近四十年才见到的大别墅,若是早二十年来我就不走了,死活也要赖在这当二号管家,毕竟除了赚钱我啥都会,当过电工、门卫、维修过设备、上过家教、发过传单、摆过摊,应该没有什么能难倒我。思绪早已经飘到九霄云外,不知不觉走到顶楼,才发现李晏早已不在身边,应该是到另外一边去了。看到管家悠闲地坐在藤椅上哼着小曲,一小口一小口地嘬着泡好的花茶,香气四溢,热腾腾的水蒸汽在指尖萦绕,日光洒在每寸肌肤。这不就是我所期望的养老生活嘛!做做饭,搞搞卫生,睡个午觉再吃个下午茶,早睡早起第二天继续。天啦噜,我都快忘记来干嘛的了。
轻轻坐在旁边的藤椅上,生怕扰了老人家的清静。
“说吧,有什么要问的,我把知道的全都告诉你。”
管家知道我们此次前来的目的,我也不打马虎眼,“能够详细说说这家人吗?”
“行。”他又抿了一口茶,娓娓道来。
“此处庄园是女主人祖辈的遗产,她父亲去世后便与男主人一同住在此处。女主人名为钟馥凝,这个你们是知道的,男主人叫卫宇轩。钟小姐是我视如己出如女儿般看着一点点长大的。她母亲走得早,父亲把她带大,老爷在世时极力劝阻这段婚姻,卫先生当时多年没有上班,也完全不想工作,全靠钟小姐生活。老爷的不成全也情有可原,谁会把女儿嫁给一个吃软饭的人呢。钟小姐就瞒着说跟男朋友分手了,这才度过一段安稳日子,可突然有一日,老爷昏倒在地,再也没能睁开眼睛。处理好后事,过了几个月,钟小姐便与卫先生领证结婚了,我也不方便说什么,能够静静地在旁边守护她,便已知足。就这样过了两年,钟小姐诞下小儿子后,一日深夜里,卫先生留下一纸书信,说什么跟朋友出海做生意,赚几年钱再回来,把家中所有钱财金条美金值钱的家当全部拿走后,至今下落不明。钟小姐气得病倒在床,之后病是治好了,可直到现在身体还遗留着当年的病根。”话说至此,他叹了口气,喝了口茶,继续说。“从那之后小姐把家中所有奢侈品变卖,室内室外全部重新装修,便是你们现在看到的模样。其实,我是看到这次的新闻才给警局打了电话,你们这才能顺利过来。”
“原来如此。”
“啊——”岚岚的尖叫响彻整片天空。
管家丢下茶杯从藤椅上弹了起来,我赶快扶着他大步流星地循声下楼去。李晏抱着岚岚和小杰站在一边,岚岚的眼睛肿的像小萝卜,双手红肿异常。钟小姐红着眼眶担忧地看了下岚岚的伤势,迅速去屋内拿医药包,好在并不严重。
“什么情况?”大家一齐帮岚岚包扎好后,我焦急地问道。
“我正四处逛着,余光瞟到一道黑影,立马跟了过去。看到岚岚手里拿着一片从地上捡到的战国青铜片。”他指着远处的下水道说。“这是封印阵中的一片,如今镇压邪魅的封印已解除,无论怎么把它摆回原位都于事无补。”
管家看到此情此景后,抿紧了嘴唇,摸了摸脸,眉头皱得越来越紧了。
“我立即把他们抱起来,带到水池边。随后我跑到庄园四周察看有无异样,发现青铜片被拿开的顷刻间,后门晾晒的衣物全部湿透变黑,黑水浸透所有的衣服,地上已是一滩黑水池。”说着卡了痰,咽了几下口水继续讲。“再后来就跟你们一样,听到岚岚的尖叫声跑过来了。”
“我打开水龙头准备洗下手,可是水好烫,呜哇呜哇”岚岚低眼看着裹得像粽子一样,暂时无法自由活动的手痛哭了起来。
我小心翼翼地打开水龙头,没忍住大骂了声,“淦!”明明只开了最低档的水位,可水流还是不受控的全部冲了出来,伴随滚滚浓烟喷到我的裤腿和鞋上,所到之处无不白烟四起。立马关紧水龙头,往后直退了几步,这水特么都能在几秒钟内把面泡好啊。钟小姐把孩子们抱到屋内,管家眼睛出神地盯着下水道的方向,怎么叫都没反应。我和李晏去查看每一层楼的情况,确保有无其他异样,最终确认过只有衣服和水龙头,其他的地方一如往常。
“把孩子们安抚好后,你们都到会客厅来,我有话要说。”管家一改和蔼可亲的嗓音,满脸严肃地转向屋内。
皓发载着丝丝银光在项上雀跃,稍驼的背影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