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苦的战斗没有尽头……就像一条布满荆棘的道路,严寒、饥饿、困乏,还有死去官兵和土匪的惨状充斥其中。
干涸的血液,渗入了泥土,残留在地表的只是一片片乌黑。
尤三的两条腿已经不属于他自己,只是灌满水银的器皿。
他的头脑时常一片杀伐之声,还有兵器的磕碰,惨嚎和吼叫。
在他极少的睡眠里,他常常梦见故乡的山水,梦见他仰躺在原野上,嗅着泥土和青草的芬芳。
每趟进山,都是些重复的基调——埋伏、等待、出击、交锋、收兵……凡是经历过战斗的土地,都会失去原有的美貌。
至少青草将被践踏,土地将会呻唤,人将会伤亡,鸟儿将受惊吓。
那些被活捉的土匪,灰头土脸,像牲口一样被捆绑,被长绳串联,驱赶到一个地方,受到砍头剖腹的待遇。
没有活口。
庄如斌没有实施招抚政策,要求官兵对土匪“不问缘由,拔刀便杀”。
庄如斌痛恨土匪,认为他们是倭匪之乱的根源,没有他们的作乱,倭寇就不会起意勾结。
他却不想,假如不是官府的盘剥压迫,这些人怎会好端端地放弃太平生活,情愿上山为匪。
他下令将土匪的人头挂在一切显眼的地方,用来震慑土匪,却不知适得其反,反逼得土匪放弃了幻想,抱着必死的信念与官军斗争。
土匪和倭寇结集,对老百姓造成的伤害难以计量。
他们进村入户,奸淫抢掠。
土匪中的多数人都是穷苦出身,在面对同样苦难深重的百姓时,却没有体恤怜悯之意。
“土匪杀得完吗?他们就像地里的韭菜,割完了又会长出来!”官兵们发出如此慨叹。
只有在长官不在的时候,他们才敢放开喉舌对剿匪之事大加议论。
连续作战令他们身心俱疲,也使他们对战争的厌恶和恐惧加重。
他们的内心,无比渴望庄如斌对土匪实施招抚,而土匪们也甘愿投诚。
这样战争才会结束。
他们也忽略了战争的根源,忽略了官僚阶层对平民阶层的矛盾。
只要这一矛盾存在,那么他们的烦恼永无休止……
打从潭城返回兵营,阿六多和尤三就马不停蹄,立刻投入到剿匪的战役中,没有喘息,没有余地,甚至还来不及向庄如斌细表粉碎潭城白帮与倭寇勾结的始末。
冬天的太阳懒洋洋的,出征的士兵也是没精打采的。
没人愿意将精力耗费在对自己人的绞杀中,他们更乐意对付倭寇。
倭寇是狡猾的,总是巧妙避开官军的围剿,等官军一走,他们又出来兴风作浪,或者单边行动,或者纠集土匪一起闹事。
但倭匪和官军也有偶遇的情形。
那是一天夜里,一小股倭匪洗劫了一座村庄,离开途中恰逢一队官军。
虽然看不清人的模样,但倭寇叽哩哇啦的鸟话引起官军的警觉。
官军发话试探,那边集体闭嘴,一个劲赶路。
官军拔刀追赶,发问间那边冷不丁挥刀便砍,于是交上了手。
双方人数上持平,黑暗中分不清敌我,一番较量,各有死伤。
带伤的倭匪逃走了。
次日早间,官军才清理了现场的一具具僵硬扭曲的尸体。
官军的带回去厚葬,倭匪的全部埋入大坑。
在白日的交战中,官军与倭匪的较量多半处于劣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