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君臣上来讲,安厘王是君,信陵君是臣,作为一个臣子,信陵君足够的贤能,可对于安厘王来说,自己的这个异母弟,实在是太贤能,边军所不能知道的事情,他的手下早早知道了,自己惶恐不安的时候,他却胸有成竹。
安厘王,首先它是魏国的国君,当手下的臣子太过贤能,如果他也足够贤能或擅长御下之道,那么臣子的才能为君王所用,为国家所用,如此兴盛太平之景必然不远。可惜的是,安厘王虽说算不上昏庸无道之君,但也只是一个庸碌之君,为国无谋,行事少智,怯弱优柔,听信谗言。
君弱于臣,则易内伤于神,心有不忿。又无容人之量,则必生多疑。以其高位,一念不慎,家国必遭危难。
安厘王已然是用不了信陵君,自然也就用不得信陵君。
信陵君为其弟,乃魏国宗室也,身份已然十分尊贵,再入朝堂为职,以其贤能,门客之多,魏国上下必然多有景从,届时魏国不知是尊魏王还是尊信陵,若再流言一起,恐有刀兵起于萧墙之内。
故而安厘王不用信陵君,对于魏国来说可能是一个极大的损失,却也能够消弭潜在的隐患,同时让安厘王自己安心。
而信陵君本人呢,对于他来说,或许也是一件好事。
如果不是知道信陵君确实宽厚仁爱、心怀道义,仅仅只是凭借与安厘王下棋所发生的事情,便可以说他狂悖无礼、骄横自大、自作聪慧、戏弄君王。
既已有此事,不言则罢,言而不尽,尽而不能藏拙。赵兵将入界,安厘王本已心忧,止而复博如故,魏王又恐,果如信陵君所言,再惊,知其食客之能,便惧。
非是安厘王不用也,信陵君如此行事,遇庸碌之君,信陵君尚可保身,倘圣明之君,恐难以有周全之处。
赵国士卒虽锐利不可当,犹在国境之外也,信陵君之所让人忧惧者,近在咫尺矣。刀兵之灾,摧人肌体,毁人家国,然不加于身则不能深知其害也,此谓之远矣。左右之患,耗人心神,慑人胆魄,但有所思虑必困顿其中,不能不解也,此谓之近矣。
世人多知远而劳其近,知远易虑,虑而不能解,不在其位则多思也,在其位则害民也。如安厘王,秦兵屡犯魏境,魏不敌,割地以求和,非是不知割地之弊,内不能强国,外不能拒兵,又吝啬其身,必弃其民,弱其国也。劳则易疲,疲则易伤,生民伤其身,权贵伤其势。故生民无所谓远近矣,伤与不伤,弃与不弃,实难由己定,苟活性命已是不易,护佑父母妻儿更是难得。权贵不可不知远近,不可不知其利弊也,所谓生民,所谓家国,皆在其一念一行之间。然其德、其才,不配其位,终误国害民也。
再观信陵君,以其尊贵之位,贤能之名,食客之众,恐若是不起兵造反,魏国谁人能奈何他。只是信陵君早早得失去了安厘王的信任和在朝堂聚势的机会,对于他来说好像什么都没有失去,他依然是那个列国闻名的魏公子,士人称颂的贤君。可信陵君身处战国,魏国外有强敌,诸侯又畏惧信陵君的贤能。若是列国局势风云激荡,留给信陵君所能选择的路便少了,不能依靠国君和朝堂的力量,信陵君所能用的便只剩己身和依附于他的门客,其中的凶险可想而知,自然也就容易败亡了,而魏国失去的可能更多,一个贤才,一个挽回颓势的机会,延续魏国的希望。
其实以信陵君的身份和名望,无论在是在魏国,还是在列国之间,哪怕落得一个败亡之途,依然能够享受高位和拥戴。可如果只是用所谓的名位和享受来谈论信陵君,那实在是太看低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