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国的宫娥端着酒盏跪坐在程蔻身前:“奴婢奉公主之命,来为将军奉酒。”
程蔻将面具收回,语气淡淡:“不必了,多谢公主好意。“
宫娥仍是不肯走:“将军,公主说,若您不肯喝了这酒,便叫奴婢投了湖,也莫回去了。”
程蔻蹙眉,不愿多言,端起酒一饮而尽。
饮完,还未及放下酒盏,便开始觉得周身发软,陈国公主自船舫中缓缓步出,抬手勾住了程蔻下颌:“梧桐是吧?听闻你与陛下情谊斐然,就连你放过前姜太子,陛下也不忍心赐死了你,本宫今日这杯酒,就是想让你知道何为尊卑、何为廉耻,你可明白?。”
程蔻体内还残存着黎璟下的毒,此番再遭陈言昭暗算,两毒并发,猛然从腹中呕出一口血来。
陈言昭见状,有些失了方寸,指着一旁侍女诘问道:“不过是迷药,怎会害得她吐血,她若死了可怎么办。”
顾念自一旁走出:“公主,此番迎亲使团还未脱险,您便伤了我朝将军,若之后贼人复返,无将军在,您的安危属下可不敢保证了。”
陈言昭又气又怕,撑着嗓子道:“我是黎国未来皇后,你们这些奴才怎敢不护着国母。”
话音落,四方厮杀声起,相较于上一波,这回的贼人,几乎是五倍不止。
顾念扶起程蔻:“将军,如何应对。”
程蔻封住自己的一身经脉,不让毒性游走:“船中有三只小船,两艘小船假作公主往馥都东面和南面开,余下一艘,你换身兵卒的衣物,带公主往馥都北面。
剑光映着月色似跳跃的光波,顾念带着陈言昭跃上小舟,程蔻带兵抵挡身后众敌,取下一侧银枪将小船猛地推远,随后回枪,将众敌抵挡身前。
顾念担忧的看着船上厮杀之景,忽闻背后陈言昭细微啜泣声,顾念回头一个眼:“此时您还是闭嘴的好。”
陈言昭自小娇养,哪里见过这种杀戮场景,被顾念一说,吓得立刻捂嘴,可眼泪却是收不住的流。
过了许久,小船终于靠了岸,天幕微凉,四周缭绕一层薄雾,宫内接驾的使团已是等了许久,见人终于到了,忙端正了身子,上前行礼。
礼部尚书带领身后众臣上前:“臣礼部尚书张知义参见公主殿下。”
陈言昭此时一颗心已然定下,回想昨夜里遇贼那事,憋了一肚子气,不敢对凶神恶煞的顾念发作,眼前这瘦弱文官礼部尚书倒是正好撞在她的枪口上。
“哼,礼部尚书张知义,你们大黎就是这样对本公主的?昨夜本宫在湖上遇贼,差点就看不到今日的诸位了呢。”
张知义嘴角抽搐,微微侧目看向陈言昭身后面若凛霜的顾念,企图让顾念暗示些什么。
谁知顾念看向众人的眼神极为不耐烦,更是朝他突然一拜:“张大人既已接到公主,那臣也要再去那湖上走一趟,接应梧桐将军。”
语罢,顾念不等岸上众人反应,便带着一兵卒驾船而去。
湖面上,一艘铁镶木质的大船逐渐西沉,程蔻面色苍白的靠在船板之上,日出耀花了她的眼,她第一次觉得好累,觉得自己离死亡不远了,昨夜经历中毒鏖战,她的身体已近极限。
当人觉得自己离死亡很近的时候,总是会开始回忆自己的一生,少年征战,大婚重生,可笑的爱上杀自己的真凶,如今还拼了命的为他救妻。
船越发西沉的厉害,程蔻的面颊逐渐覆入湖水,正当她坦然阖眼之时,却忽觉腰下一轻。
睁眼,只见顾念紧蹙着眉头,将她抱离了即将倾覆的船。
余下的事,譬如如何回的求阙宫内,她已全然不记得。
待她苏醒时,已是半月后,漫天烟火照亮黑夜,程蔻浑身如千针缚骨般痛,这种痛让她即刻清醒,只匆匆欣赏了一瞬窗外的烟火,便疼的闭紧了双眼。
下一瞬,她慌张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面具,何时取下的!
门忽被推了开,一个身形瘦弱的宫女,端着药碗走了进来,在看到她苏醒那刻,猛地一惊呼:“娘子,您......醒了。”
“你是?”程蔻问道。
宫女约莫十四五岁,见程蔻虽醒但仍旧一脸病容,连忙端着手中的药走至床边:“娘子,奴婢小鹅,是圣上在新晋宫娥中挑来照顾您养病的,您先喝了药再说。”
程蔻接过药:“我的面具呢?”
小鹅指了指一侧窗案:“那日奴婢来照顾您时,见您满面血污不好清洗,便做主为您取下净了面。”
“我不戴面具时,可有旁人来过?”程蔻继续问道。
小鹅摇摇头:“这半月,宫里的人都在为了封后一事忙碌,除了头开始几天来为娘子看诊的女医,不曾有人来过。”
程蔻舒了一口气的同时,亦觉得心中怅然若失,罢了,她与黎璟本就是孽缘。
她将药一饮而尽,透过窗观那漫天烟火,第一次生出了想离开他的想法,如今她报了父仇,也算偿还了欠黎璟的债,她现时的一身病根,对他而言,也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
待自己能下地走路那日,便求他放过自己罢。
夜色如雾,弦月高挂,陈言昭坐在喜榻上,想着初见那日丰神俊逸的黎璟,不由得红了脸。
在她看来,她入宫多日,黎璟不曾来看她,全是因为尊重守礼,毕竟,古来帝王皆多情,黎璟却愿意为她承诺不纳宫妃,足见其人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