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样子。
喉中一苦,她呛咳着睁眼,眼眸一颤:“姜南州。”
“大胆,竟敢直呼太子名讳。”姜南州身旁的近身侍卫望羽正声道。
姜南州微微皱起眉头,抬手示意望羽退下。
“你叫什么名字,为何浑身是伤的跌落在密林中?”姜南州温声问道。
陆云杉低垂眼眸,虽是看到故人,却不能相认,只因眼前人也可能是杀害自己的凶手:
“我叫陆云杉,是要去姜国为质的皇妃,看过殿下的画像,才认得殿下是姜国储君。”
姜南州将原本捉住陆云杉手腕的手松开:“你与我发妻样貌相似,不过你看着更瘦弱些。”
“我在林中救的你,你说你是黎国质子妃,那你夫君呢?”
陆云杉轻哼一声:“许是死在山匪手里了,又许是好生活着,我除了身份与他有关外,其余皆与他无关。”
姜南州听的云里雾里,却也不追问,只道:“你好生养着,既是同回姜国,那你与你夫君有缘自会相会。”
陆云杉颔首:“多谢殿下,不知我现在身在何处?”
姜南州起身道:“你在孤的营帐中,睡了半日光景,医官来看过,你右臂的毒,悉数清除后,已无大碍,不必担忧,今夜好好休息,明日我们便起行。”
语罢,姜南州步出营外。
夜里,山中寒气透骨,陆云杉坐于床沿无法入眠。
复盘今日之事:
起初丢下的火石,直直向着黎璟马车去,砸的稀碎,由此可知山匪是冲着黎璟来的。
而马车内的并非黎璟,可见他早已知道此处有伏,却一人跑了。
而后山匪已在山中夹道,山上的火石又是谁扔的呢?
那火石没有特定方位,一路乱窜,好似要将这处夹道封住,让夹道中的人都葬身火海。
那山匪定然是不可能害自身的!
若是大皇子的人,怎会认不出马车中人并非黎璟?
念及此处,陆云杉心中已明了。
后面的火石是黎璟的人扔下的!
可他为何要做一出戏来诈死?
为何在兽园中拼命救下自己,现在又要设计杀了?
想到这里,陆云杉只觉胸口一阵闷气,想要将黎璟痛打一顿,随即起身,准备去营外走走。
准备披件外衣时,却见床头姜南州为她备下的是她从前最爱鹅黄骑装。
穿着从前的衣裳,站在铜镜前,陆云杉忽然想起小时候时光。
她的父亲程霁是位顶天立地的人,她小时想学武艺,家中亲长都嫌她是个女子不许她学,只有父亲笑的十分开怀,还顷传了毕身的武学。
后来,父亲夫子都夸她聪慧,练武奇才,日后定能做一名战功赫赫的女将军。
但其实她最想做的是江湖游侠,游历天下,打抱不平,不必事事正经端着,可再后来,父亲病重,便将整个骁勇将军府放在她的肩上,将整个骁勇军都交给她掌管。
最后父亲去世,弥留之际,捧着她的脸,忍着病痛让她一定要找到可托付之人,厮守终身,她当时战了四年,父亲故去,她累了,也逐渐被执着娶她的姜南州打动。
可谁知新婚之夜,却成了她的死期。
陆云杉回想着往事步出营帐外,看着浩瀚星空,眼角流下两滴泪来。
心中凄楚,世上已没有程蔻,但她明明还活着。
若是找到了凶手,自己便杀了他,然后以陆云杉的身份归于田野间,做个游侠。
想到此处,陆云杉唇角不自觉的舒展。
身后落叶踏碎声,陆云杉回头却见是披着狐裘的姜南州。
“这么晚了,殿下还未休息?”陆云杉转身道。
“你穿这身衣裳,和我发妻太像,远远的看着背影,便忍不住过来了。”姜南州声音有些低沉。
陆云杉顿了顿,鼓起勇气问道:“那你将她葬在了何处?”
“孤不会让任何人知道她在何处。”姜南州不等陆云杉落下话音,便立马说道。
沉默了半晌又道:“吾妻生时,年少征战,责任太多,死时被奸人暗害,痛不欲生,我若查到是何人下毒,我定让他痛上千万倍。”
陆云杉哑然失笑,看着姜南州颊上挂着亮晶晶的泪珠,她别过头,也流下泪来。
这世上还有人愿为了她查个水落石出,甚至在她死后,也为她想了最好的去处。
“殿下情深意重,陆云杉有幸与殿下发妻生的相似,便替她多谢殿下了。”
语罢,陆云杉双膝跪下,执掌额前,向姜南州深深行礼。
姜南州俯身将她扶起,轻道了声:“多谢。”
更深露重,姜南州看着眼前女子单薄身影,终是不忍,卸下肩上的狐裘,披在了陆云杉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