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少钦静静听他说完,沉默了良久,才喃喃说道:“至多半年,至多半年!”他忽然笑了笑:“皇兄已为我定下死期,看来只要我活着一日,皇兄就无一日安心。他要的,只是我死!”
他唇角含着明朗的笑意,漆黑深邃的双眸中却一片悲凉,如深秋时节,荒芜的漫漫枯草上,点点剔透的露珠。晶莹澄净,却也冰寒彻骨。
高高的仰起头,逼回眼底泪意,他长长出了口气,平静的说道:“既然皇兄一心想要我死,换他夜夜心安。也好,本王成全他就是!”
自那一日开始,宫中太医署中的各位圣手,便开始频频出入忠亲王府应诊,可无一例外,无人能查明骆少钦持续高热惊厥的病因,更是轮番更换了无数药方,结果都是枉然。
一时间,忠亲王因骨伤沉重,缠绵病榻,性命垂危的消息便如生了翅膀一般,飞速传遍了南良各地,甚至连周边各国也都渐渐流传开来。
厍狄涵端坐涵嫣殿,红唇微勾,暗暗冷笑,她心中无比笃定,以尹婉兮对骆少钦的情意,只要听闻这个消息,就算逃到了天边,也必定会心急如焚的赶回来,用她一身医术,不顾一切的挽救自己心上人的性命。
只要她回来!只要她敢回来!
她狭长上扬的凤眸微眯,漆黑的瞳仁中含着盈盈笑意,说不出的柔媚旖旎,风情万种。可也暗藏着一抹说不出的危险和神秘,看起来莫名的诡异莫测,却分明透着蚀骨的撩人诱惑。
当日,苍鹰出城去追踪尹婉兮,可没想到,追到最后才发现,这又是一个声东击西,调虎离山的把戏。厍狄涵盛怒之下,下令让苍鹰派出所有能调动的人手,散布于远近各国,不惜一切代价,务必要将尹婉兮活着带回乾都城。
眼下,各国遍布她的眼线,却一直没有尹婉兮的丝毫消息。直到听闻骆少钦重伤,独自回府的消息,一条毒计便瞬间从心底萌生。
她蛊惑骆少恒,趁着忠亲王重伤,无法上朝,更无法领兵,正是分化削弱他的最佳时机,只要能借此让他一病不起,他难道还能将手中的军威、兵权,统统都带到棺材里不成?
骆少恒对她的话深以为然,当即便宣召太医,询问令人神不知鬼不觉,却能迅速卧病不起的方法。太医得了淑妃娘娘的授意,自然不敢隐瞒,双手呈上了毒药,血引。因此才有了那一夜,骆少恒圣驾亲临忠亲王府,兄弟同心共醉的那一幕。
只是她万万想不到,此时的尹婉兮不仅神志不清,昏迷不醒。就算醒来也已经记忆全失,连骨肉至亲也形如陌路,纵使真的听到骆少钦重病垂危的消息,心里也不会再起半分波澜,更不会顺着她的心意,千里迢迢赶回来。
那一日,项子骞带着尹婉兮离开阳川之后,便就近走了水路,一路直奔北唐而去。传说中的幽山鬼谷,必经之路就是北唐,只需穿北唐而过,深入极北之地的北渊深处。
一路上,屡次遇见了厍狄涵的醉生阁爪牙,在四处追踪尹婉兮的线索。奈何项子骞不仅轻功高绝,更是善于觅迹寻踪的高手,因此深谙乔装逃脱之道。他将尹婉兮扮做男装,与自己佯装成一对普通的父子,便堂而皇之在醉生阁爪牙的眼皮底下,屡次顺利脱身,避免了打草惊蛇。
一个月后,经过了漫长的山水迢迢,二人终于成功抵达了幽山,进入了鬼谷腹地。此时的尹婉兮依旧人事不知,昏迷不醒。这大大出乎项子骞的预料。可凭他用尽了手段,也只能保住她一丝微弱的气息,却始终无法将她唤醒。
鬼谷最高处的离渊阁中,住着须发皆白的鬼谷真人。没有人知道鬼谷真人的身世来历,年岁几何,只从他鹤发童颜的外貌,和鬼谷历代弟子的年岁来推测,他至少百岁有余。
项子骞一入鬼谷,便直奔离渊阁而去,请求师傅出手救治尹婉兮的性命。谁知,离渊阁中只剩几个贴身伺候师傅的小童在侍弄花草。他细问之下才得知,师傅早已外出云游,此时离谷三月有余,不知去处,不知归期。
他望着怀中尹婉兮无知无觉的睡脸,只觉得一股深深的懊恼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这是他唯一的入室弟子,也是他生平所见,最天赋异禀,心性纯良的学医天才。三岁便拜在他门下,一心一意,勤奋刻苦,更早已视他如父,与他请与骨肉。
如今,她被奸人所害,命悬一线,自己一生救人无数,轮到自己的亲传弟子,难道竟要如此眼睁睁看着她,无声无息殒命于自己怀中?
不!绝不!哪怕拼尽他一身医术,一生修为,都要救她!他一定要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