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卖糖的大爷说着动作快一些,当真便快了许多,很快,便轮到了潘垚买糖。
碎银买了好长一条,在小娃儿艳羡的目光中,潘垚让卖糖的大爷将糖拉长,剪成碎碎的一角,装了好几袋油纸的糖。
她留了两袋,将剩下的油纸袋分给了一道等糖的小娃儿,大方道。
“吃吧,姐姐请你们的,要分着一起吃哦。”
“哇!”小娃儿惊叹,开心地拍手欢呼,“谢谢姐姐,姐姐真好!”
甜言蜜语像是不要钱一样的往外撒。
潘垚笑眯眯地挥别,捧着两袋油纸的麦芽糖,拿了一块朝谢予安递去。
“吃不,很香的。”
谢予安停了脚步,那双笼着薄薄血雾的眼睛看着潘垚。
“咦——”突然,潘垚像是瞧到了什么,诧异不已,“她怎么来了?”
“府君,我去瞧瞧,这糖搁你这儿。”说完,潘垚将两袋的糖都往谢予安手中塞去。
几步往前,朝着季茹娘的方向走去。
谢予安站在青石板的街道上,怀中抱着两袋子的糖,好似过了许久,又好像只是须臾的时光,周围的人离开,又有人来,人来人往,只他未动。
蓦地,他动了。
只见那骨指分明的手捡了一粒糖,捻在手中瞧了瞧,末了,往口中一丢。
“……是很甜。”长长的睫羽垂下,在脸上投下半明半寐的影子。
声音很轻,风一吹便散了。
……
“嫂子,真是你呀。”潘垚瞧清楚了人,笑着打了声招呼。
季茹娘却像是被吓了一跳一样,惊惶的回头,眼里都是受了惊的神色。
瞧清了人,她眼里都是惊喜,“是阿垚妹子啊。”
潘垚看去,季茹娘不是孤身一人,身边还跟着赵杰福,眼下,两人都有些神情疲惫。
只见眼底都有了青影,还有些心神不宁的模样。
人身三火,肩头两把,头顶一把,这会儿,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惊的缘故,两人肩头的火都有些萎靡。
潘垚顿了顿,暗暗掐了道法诀。
季茹娘和赵杰福只觉得有清风拂过一般,驱散了心头的阴霾,这两日被吓破的胆子好像回来了,日头照在身上暖呼呼的,也安心得紧,不再那样惶惶难安。
好像风吹草动都能把胆子吓破一样。
“怎么都杵大门口了?”赵大宝的声音从后头传来。
几人都瞧了过去,就见他左手提着一瓮的酒坛子,右手提着一袋的烧鸡。
白日时候,秋老虎还晒人着,赵大宝微微扯了胸口的衣襟,山羊胡微动,瘦高瘦高的,瞧过去有落拓的潇洒。
“老叔!”赵杰福瞧着赵大宝,眼睛一亮,像是瞧到了久别的亲人。
他的声音里隐隐有哭腔,“可算是寻到你了!”
赵大宝吓了一跳。
末了,他想起了什么,瞅着赵杰福的眼里有警惕的光。
“丑话说前头,你老叔我可没钱!”
潘垚忍不住一笑。
赵杰福窒了窒,一腔热情被戳破。
他颇为哀怨,悻悻地瞧了赵大宝一眼,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不无埋怨道。
“叔,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赵大宝哼哼一声,“难说,俗话都说了,无事不登三宝殿,你瞅着我这样热情,还一口一个老叔,老实说,我这心里有点慌。”
赵杰福和季茹娘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有些无奈。
确实是有事,只是不是借钱,他们这是遇到了点事儿,想找老叔拿主意了。
潘垚走了过去,推了门,“大宝仙,咱们去院子里说吧。”
“对对,咱们进屋再说。”赵大宝还未接话,赵杰福先接了话。
只见他将长襟下摆一提,率先进了屋,动作利索得不像是四肢软弱的读书人,倒是像被鬼撵着的猴子。
季茹娘也跟上。
她好奇,“阿垚妹子怎么在族叔这儿。”
潘垚笑道,“我寻到阿兄了,阿兄和大宝仙有旧,我便跟着来了这儿。”
“那就好那就好。”季茹娘替潘垚高兴,“前几日我还想过这事儿呢,眼下听到你寻到了家里人,我心里也安心了。”
潘垚有些歉意,倒是忘了和季茹娘捎个信。
“那便是我阿兄,谢予安。”
顺着潘垚手指的方向,季茹娘瞧到了谢予安,只一眼便被那一身黑衣吓了吓。
她暗暗拍了拍心口,又偷偷拿眼瞅了瞅谢予安,再瞅瞅潘垚。
模样倒是生得不像。
唔,连姓也不一样,想来不是亲的。
不过,这感情倒是真的好,两人都是一等一的好皮囊,就是这做大哥的气质吓人了些,瞧过去不如阿垚妹子亲切。
……
“老叔,你可得给我们出出主意!”一进了宅子,赵杰福更安心了。
书上可是写了,屋宅有五神,门神、灶神、床神、厕神、中溜神。
还有老祖宗!
赵杰福和赵大宝同出一宗,赵大宝的祖宗便也是赵杰福的祖宗!也能保佑他和娘子!
想到这里,赵杰福更踏实了。
“怎么了?”赵大宝皱了皱眉,被赵杰福这一惊一乍的模样唬了一下。
潘垚也分神瞧了过去。
赵杰福和季茹娘对视一眼,都是叹了口气。
潘垚瞧到,季茹娘的手绞在一起,神情都是懊恼和不安。
赵杰福也注意到了,两步走了过来,拍了拍季茹娘的手,宽慰道。
“没事,你也是为了我出门平安着想,这是好心……再说了,老叔都在这儿了,你忘啦,咱老叔可是进过道门的,和街上那些糊弄人,骗人钱的神棍儿不一样!”
“咱们家这事儿,他一定行!”
说起这,赵杰福有些自豪,颇有些与之荣焉模样。
季茹娘安心了些,转头看赵大宝,眼里都是信赖。
赵大宝抚着山羊须的动作一顿,颇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
自家本事自家知道,他转行也只学了些皮毛而已,要当真是遇到了什么大妖怪和大鬼,他也只有逃跑的份儿。
不过——
赵大宝瞅了瞅潘垚,又瞅了瞅谢予安,心中颇为得意。
他这族侄是巧了,有这两个人在,何愁事情解决不了!
“是撞客了?”赵大宝推测地问道。
所谓撞客,便是撞鬼,只是不好说鬼,便说了个客。
“也、也不知道是不是。”赵杰福迟疑。
紧着,他便将季茹娘请了神像的事儿说了说,最后道。
“回来的路上,村子里的婆子就说了这小观里的神有些邪,听说,供奉的那一尊神是旧神,河里捞的……性子也有些小气,街市上,那做卤煮生意的钱婆子,她都折了些财,就因为拿供肉做了生意,所以,它不高兴了!”
季茹娘接话,“对对,今儿一早,我寻到了牛叔家,问了好一会儿,他才给了我准话,说是那天回家时,路上有个影子跟了我们,轻飘飘的,像一件衣裳在路上飘,吓人得很。”
原来,那日回了家,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天夜里听了陈婆子的话,季茹娘总觉得有人瞧着自己,在屋里也瞧着她。
神像搁在高位上,明明该是慈悲模样,却又好像有几分凶相。
……
第一天,村子里有人传话,说,昨夜说小观神像邪门的陈婆子,她遭灾了!嘴巴长了个大泡,火燎火燎的,痛得在家欸欸乱叫。
吃不下饭,也说不的话,只能喝一些米粥,大着舌头说一些囫囵话。
这情况一出,谁不害怕呀!
季茹娘眼里有懊恼和惊恐,求助地朝赵大宝瞧去,“老叔,我这心里也怕啊,要是我哪里做得不对,祈福不成,反而招了些灾上门怎么办?”
她吞吐了下,“我就、就是想着将神再请回去……哪里想到,我才有这个念头,夜里做梦的时候,我、我也梦到了双眼睛盯着人!”
“吓人呢,不像人的眼睛,倒是像个木头做的。”
季茹娘想了想,比划了下。
梦里雾蒙蒙的,她往前走,拨开了迷雾就瞧到了眼睛,眼睛特别的大,就这样在高高的地方往下瞧着她,没什么神情。
形状是眼,然而,眼白是木头的颜色,眼珠子却像木头的纹路结。
一圈又一圈,深棕到发黑的色。
多看几眼,她的魂儿都好像要被吸走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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