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
夜色浓郁了去,好似有烟气在夜色之中流淌。
就在这时,青石板的路上又响起了脚步声。
毛三和曲伯两人同时停了动作,僵着身子,面面相觑,从彼此眼中都瞧出了惊骇。
好半晌,两人鼓着胆子,僵着脖子朝脚步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这一看不得了,青石板的路上竟果真出现了一双绣花鞋。
“娘呀!”
“鬼呀!”
两人吓得青脸翻白眼,曲伯拼命地敲梆子,毛三也不落下,一拽拽起胸口处那八卦镜,猛地就朝前胡乱地照去。
不拘是梆子还是八卦镜,都只一个想法,只想将这吓人的红绣鞋逼退。
“哒—哒—哒—”那鞋子还在往前走,一步一挪,就像是上头有人穿着它们一样,只是肉眼凡胎的,一时他们还瞧不到这鬼物。
曲伯、毛三:……
他们从来不知道,一双鞋子竟然如此的吓人,那红艳艳的是血么?还有还有,鞋底和边缘那一圈又是什么,是染了泥么?
什么时候能染泥?必须是下葬了,埋在土里了才能染了泥。
“娘呀。”
“鬼呀。”
“怎么没用?”曲伯焦急,不该啊,按理来说,这打更的梆子最是能吓退鬼了。
“我这也没用!”毛三也面如考妣,只恨自家老子馋嘴,竟然使唤了他上街沽酒。
两人抱做一团地倒退,想跑却腿软。
就在两人目露绝望,瞧着这鞋子一步一步走近时,只见那鞋子停了停,似是瞧到了什么让它忌惮的,主人家迟疑了下,倏忽一阵风来,风过,地上已不见那一双的绣花红鞋子。
毛三和曲伯跌坐在了地上,“吃、吃咱们了吗?”
“还、还没有……”曲伯也磕巴,“大概是你太瘦,硌牙,我又太老,肉柴吧。”
毛三:……
“呀,你是傍晚时候守城门的大哥。”这时,一道声音响起。
毛三有些耳熟,顺着声音瞧去,便见两人身后那一处斜桥的柳树下有两个人站着。
一个是提灯的小姑娘,灯很明亮,照得她的眉眼如画,另一个一身黑衣赤凤服,赤色的帽子将眉眼笼罩,看不清神情和面容,只朦胧能瞧见下颌骨的轮廓。
是个清俊的郎君。
他站在阴暗的地方,好似要被那晦涩的夜色吞噬去,却又好似,他本就是那晦暗的夜色。
说话的是那提着灯的姑娘。
“是你!”毛三恍然,想起了今日最后入城门便是这一人。
“叫什么来着,”毛三皱眉回忆,“潘、潘——”他迟疑了下,倒是想起了路引上写的字,不过,后头那都是土的字念啥?
潘垚抿嘴一笑,瞧出了他的发懵,率先介绍了自己,“潘垚,我叫潘垚,垚是高山之意。”
“对对,潘垚!”毛三挠着头,扯着腿软的曲伯,没有拉扯动。
“我姓毛,毛良瑞,家族里行三,大家都喜欢叫我一身毛三,亲切,这是曲伯。”
潘垚笑着打了个招呼,“毛三哥,曲伯。”
“哎!”曲伯也冲潘垚点头示意了下,转头冲毛三便摆了摆手,示意自己这会儿吓得厉害,起不来。
要不,他还是就这样算了?
坐地上踏实!
毛三:“姑娘,你怎么出来了,傍晚时候才和你说的——”
话未说完,瞧到这站在街上的自己,总觉得自己傍晚的话没什么说服力,叹了口气,没有再往下多说。
“我和大哥出来走走。”潘垚瞧着毛三,眼里是揶揄,“毛三哥咋也出来了?”
毛三像是被泄了气一样,转头瞧着那夜色。
只见月色沁凉,青石板路幽幽,夜深了,石板上好似都凝了些许的水露,想着方才吓得他们一人差点破了胆的一双绣花鞋,毛三都喃喃了。
是啊,他咋也出来了?
说来,都怪自己太孝顺了,老爹喊着要喝酒,要搭着百味楼的卤煮下酒,说那样才是好滋味……他便出来了。
仗着自己胸前挂一个八卦镜,就大意的以为没事了。
哪里想到这鬼这么凶!
瞧着八卦镜了都不怕,还往自己这边走来!
可吓死他喽!
曲伯脸色也白得很,像套了一张的纸,浮浮夸夸,都不像真人了。
“不行不行,再这样让这薛家丫头闹下去,咱们也别过日子了。”
原先只以为是众人以讹传讹,今日亲眼瞧了那双鞋,这才知道,这城里竟是真闹了鬼!半分头铁不得!得信自己眼睛瞧到的!
毛三期待,“伯,你有啥法子?”
潘垚也瞧了过去。
曲伯没好气,“我能有啥法子,我要有法子,我就不做这穷打更的了。”
毛三撇了撇嘴,上前两步将人扶了起来,肩膀给人靠着力,“您老可不穷,您要是穷了,咱们临建府城可就没有富贵的人了。”
潘垚好奇。
她转头瞧着曲伯,这一瞧,也在他面相上瞧出了些许的事儿。
相面一术中,先观八格,次看三庭,眼横五配,口约三匀。
“老伯额大面方,到老吉昌……这是早年积福,晚年享福之相,虽然无儿无女无子息,却因曾是别人的贵人而积了福。”
顿了顿,潘垚又仔细地瞧了瞧这曲伯,瞧出了什么,颇为稀罕地继续道。
“而那人也知恩,一朝得运,便是涌泉相报。”
因着这相报,竟生生改了这曲伯的面相,依着他年轻时的模样,定不是现在这样的额大面方。
“那时,老伯的脑袋没这么大,瞧过去有些头小面窄。”
毛三好奇,目光朝曲伯看去,还不见外地推搡了下曲伯。
“伯,是这阿妹说的那样吗?你在大人府里肉吃多了,长胖了?”
“去去去!”曲伯没好气,“怎么和你长辈说话的。”
什么叫做肉吃多了?他就没吃多!就只是适量的吃!
大人瞧得紧,说上了年纪可不敢胖,容易得富贵病,自己瓜果蔬菜也是得吃的!
再瞧潘垚,曲伯面露稀奇了。
“小姑娘这一双眼睛利啊,我年轻时候确实是个脑袋小又面窄的,被大人认了干亲后,许是生活得惬意安适,这才长了些肉,前些日子,我有些旧识来府城,相见后,瞧着我,他们都说认不出来,像变了个模样一样。
曲伯摸了摸脸,“变化这么大的吗?”
“干亲?”潘垚恍然,“头小面窄,到老孤厄,额大面方,到老昌吉……难怪老伯你那子女宫和旁人的不一样,原来是干亲。”
想来,这干亲是极为孝顺的。
只有真心实意地将人奉养亲近,这才能改了面相,由原先的无子无息成了老而昌吉。
毛三:“我这曲伯可不一般,别瞧他是个打更的,可他住在府衙里,府衙里的知府大人便是他干亲的儿子,孝顺贴心着呢。”
潘垚有些意外,竟然是知府大人?
这搁现代,那不就是市长?
乖乖,是个大人物,她小大仙可只认得个村长陈头头,输了输了。
曲伯也有些与之荣焉,笑得脸色都红润了两分,瞧过去没那么吓人了。
“大人那是心眼实,他待我好,我自然也待他情真,我老了,夜里觉少,正好给他巡巡街,敲一敲梆子,震一震那些贼子小人,还能领一份的月俸,让我闲着我可不干!”
潘垚配合地夸赞了两声.
这不就是扫地僧?或者和以后网络上段子常说的,公司里的保洁惹不得,大老板都得好好地说话,因为呀,人家是是一整栋楼的房东!
瞧着不起眼,实则大有来头!
毛三每每谈及曲伯的事,都觉得稀奇又有些传奇,这会儿被吓着了,他有些亢奋,话难免便多了些,当即,他便叨叨地将曲伯的事儿说了说。
家贫,不好娶媳妇。
并不是每一个女婴都会被养大,是以,男多女少,贫困人家是真的有娶不上媳妇的事。
曲伯年轻时候便是穷的,是村子里出了名儿的光棍。
曲伯:“也没甚,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日子也挺好。”
毛三:“有一次,曲伯在河边救了个落水的小男孩,你道是谁,竟是幼时的知府大人!后来,知府大人赶考时跌冰窟窿里了,被路过的曲伯瞧到了,一话不说又下水救了救!”
救上来后,家里的老太太知恩,备了重礼上门答谢,这一谢,瞧着恩公有些面善,两厢一对,发现缘分啊,竟然是孩子幼时的救命恩人。
“还不止这,”毛三补充,“知府大人的娘瞧了曲伯后,发现当初她在外头遭灾,怀着肚里孩子又和家里人失散的时候,好心舍了她铜板和几块干粮归家的,就是曲伯。”
“可以说,这一救还救了还在娘胎里的大人。”
“这不,老太君那时便发话了,让还年轻的知府大人认了曲伯做干爹,说这定是前世的缘分,今生才这样相救。”
曲伯谦虚,“巧合,都是巧合,是大人一家厚道,瞧着我孤苦伶仃一人,这才认了干亲,又一路待我如自家人。”
“竟然是这样的缘分!”潘垚也觉得奇特,听到他说一句巧合,正了正面容,道,“救一命是巧,两命是缘,这三命便是命定了。”
“老太君说得不错,曲伯您和知府大人两人是前世的缘分。”
说不得真是父子,今生瞧着儿子命途多舛,放不下心来,特特来相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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